裴景序身為板上釘釘的未來帝王,雖然不必如先帝時期經歷兄弟鬩牆、勾心鬥角,但鄴帝對自己唯一的兒子的要求可從來都不低。
自小便聘請了各家學者為太子師,並親自傳授其帝王之道與馭人之術。
裴景序自然也不是什麼養在深宮不經世故的單純之人。
相反,他從小就被鄴帝手把手教導著處理朝政,他所見識過的人心黑暗、黨爭傾軋、陰險謀算比任何人都多。
他光風霽月,他溫文爾雅。
他面善心黑,他智珠在握。
於是,在遇見這種驚駭的情況時,他雖然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但表面上依舊維持著一派毫無所知的模樣。
他被那年輕女子救起,冷眼看著她如何忙前忙後地治療自己身上的傷,雖然看上去對這份救命之恩感激不盡,但始終防備著不著痕跡地試探著她。
直到確認了她並非什麼妖鬼精怪,也不含什麼陰詭心思,裴景序這才透過她聯絡上了可信的人,最終將所有在幕後插手的人全部連根拔起,南方的官場為之一肅。
“我當日被救下時並未昏迷,神志十分清醒。”裴景序對蘭時強調道,“是以,身上傷口大多都是我自己處理的,背後的傷是找了村中的黔首幫忙。”
“我並未讓旁的女子近過身。”裴景序的聲音中帶著些自得的意味,彷彿這是什麼極其了不起的、值得誇耀的事一樣。
“我知道的。”蘭時笑著靠在裴景序的身上,“我從來都是信你的,倒也不必回回都如此強調。”
“皎皎相信我那是皎皎待我信任有加,而我同皎皎坦白所有,是我自己願意的……”裴景序的聲音輕柔的響在蘭時的耳畔,“且,樂在其中。”
蘭時的耳垂泛起嬌嫩的粉,比那枝頭的粉色桃瓣都還要鮮妍豔麗。
“好了,不說這個了。”蘭時不忘正事,嗔了一眼裴景序之後繼續問道,“那‘天音’和江姑娘?”
裴景序斂了笑意,眸光沉沉地看著不遠處的江秋致,而後視線很快移開,繼續看著蘭時。
“後來我發現,我聽見的‘天音’和江姑娘的聲音,其實是江姑娘同‘天音’交談的心音。”
“那‘天音’自稱是什麼‘xì tǒng’,來自方外世界,在周遊途中不慎跌落於此界,恰巧被江姑娘拾了去,於是二者意念相通、性命相連,‘天音’便就此寄宿在了江姑娘腦中。”
他的目光看向蘭時手腕上佩戴著的那一枚羊脂白玉鐲:“看來清虛真人真的是有幾分道行。”
裴景序在發現自己能聽見江秋致的心音、聽見那道寄宿於江秋致身上的聲音後,立刻遣人去尋了些奇人異士,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上或者江秋致身上到底有什麼神異。
在把大量循著風聲上門坑蒙拐騙之徒順手投入牢獄之後,裴景序終於在南方一處深山老林裡找到了真正的得道高人。
那清虛道長鶴髮童顏,除了滿頭如蒼山白雪一般白髮之外,身上根本找不到一絲歲月流逝的痕跡。
清虛道長坦言,那方外之物現身於此界的確是意外,但如若能夠利用得當,說不準是一樣利國利民的神器。
再多的,清虛道長就不肯多說了。
之後,清虛道長將一枚羊脂白玉鐲交給了裴景序,說是隻要讓合適的人戴上,那人就可以同裴景序一樣,聽見江秋致的心音和那方外之物的聲音。
至於清虛道長口中所謂的“合適的人”?
這還用想嗎?
除了蘭時以外,裴景序再也想不到任何一個人了。
在確認了白玉鐲不會對人產生任何不利之後,他便將信將疑地讓人快馬加鞭,將其送回了鄴京,送到了蘭時的手上。
現在見蘭時在帶上了白玉鐲之後也能同自已一般聽見江秋致的心音與“天音”,裴景序這才真正確認了清虛道長並非沽名釣譽之輩,是有些真才實學的。
而蘭時在收到裴景序的來信時,看見其中所寫的“神異之事”,滿心只覺荒謬。
可現如今,她真真切切地聽到了聲音,切切實實地聽見了這江姑娘與‘xì tǒng’的談話聲。
她這才對這個荒誕的事實有了些不真實的信任。
“這……”蘭時蹙起了眉,細長的眉毛宛若柳葉,纖長而曼妙,“這也太過荒謬了些。”
“與另一生靈性命相連,受制於人,那豈不是會處處受限?”
“只要做出些什麼不合對方心意的事,就會被以性命相挾。”
蘭時討厭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
裴景序也無法接受這種受制於人的壓迫束縛。
於是,兩人不約而同地對江秋致產生了一點難得的憐憫。
“那‘天音’只能與江姑娘交談,也只能透過她的手來做事。”裴景序回憶道,“‘天音’好似具有白澤之能,通曉世事,甚至……”
裴景序的聲音低沉,面色嚴肅,清雋的面容一旦正色肅容,那股迫人的威勢便澎湃著咆哮而出。
“甚至還知曉未來。”
裴景序的聲音放得極低,如果不是蘭時一直在全神貫注地同他商量江秋致與“天音”的事,恐怕稍一不留神就會漏聽這一句。
“知曉……”蘭時有些失態地小聲驚呼,但話剛一出口,就急急停住了。
“怎麼會?”蘭時不可置信地問道。
裴景序拉著蘭時的手,微微用力揉了揉,以做安撫:“聽起來的確荒謬至極,但也確實是真的。”
“我原本上月便準備回京的,但啟程前聽見了江姑娘同‘天音’的談話中提及了一件事。”
裴景序凝重地看了遠處的江秋致一眼,然後在蘭時詢問的目光中娓娓道來:“‘天音’提及今春錦川河開河來勢洶洶,中下游的堰堤經年未修,根本無力支撐,仲夏初河水便會沖垮堤岸。”
“到時,九江郡、會稽郡、樊川郡……”裴景序一一歷數著這些相近相鄰的郡名,而後蓋棺定論,“整個南州都會發洪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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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蘭時:身不由己……(揪手帕)好可憐哦……
裴景序:受制於人……(搖頭)可惜了……
被同情但其實並不需要這份同情的小江:……(暴躁)你們這對夫妻夠了啊!大人才不是那種壞蛋!大人是我的朋友!是我的老師!我根本沒有你們想得那麼慘!我好得很呢!
被打上壞蛋標籤的系統君:……:)Fine~
……
小裴:要把鐲子給誰,讓誰和我一起聽得見“天音”呢?除了我老婆沒有第二個人選了!
鄴帝:???你難道不覺得比起你未來媳婦,你的老父親我是一個更合適的人選嗎?利國利民耶!誰能比你現在還坐在皇位上的老父親更合適?你小子別太有了媳婦忘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