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蕭璟像往常一樣到壽安宮給皇太后請安,皇太后讓嬤嬤給他拿了幾個新鮮飽滿的蓮蓬,
“這是沐之方才拿來給哀家的,皇帝,也嚐嚐今年碧月湖新出的蓮子。”
一旁的李德忙從嬤嬤手裡接過蓮蓬。
蕭璟看了眼蓮蓬問道:“言沐之怎麼得了些許多蓮蓬?”
皇太后嘴角噙著笑道:“那丫頭這幾日,日日與宮中姐妹泛舟採蓮。”
“泛舟採蓮?”蕭璟提著聲問,“這宮裡也由得她們胡來了。”
“這宮裡可有規矩說不許妃嬪泛舟?”皇太后反問道。
蕭璟道:“皇祖母為何就喜歡她?這宮裡嫻靜可人的大有人在,就因為戲曲嗎?”
皇太后道:“哀家最滿意的可不是她那一肚子的戲曲。旁人都怕哀家累著,她卻擔心哀家偷懶,日日前來與哀家一同練瑜伽,每每從戲園回來,也是陪著哀家一路走著,
說來她話也不多,嘴也不甜,但事事親力親為,也從未向哀家討要過什麼。”
蕭璟問:“皇祖母不覺得她別有用心嗎?”
皇太后思忖片刻,道:“因著容貌毀了,她想依附哀家,哀家也認,這後宮有幾個真心的。”
蕭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若說言沐之是因為容貌毀了,想方設法討皇太后開心,以求依靠。可這事他查過,言沐之落水才意外劃傷了臉,恢復了容顏,她是在這之後才接近的皇太后。
她所說怕人構陷,才一直扮醜,所以才會找皇太后做依靠而不是他。
難不成故意疏離,也是因為怕後宮嬪妃生妒加害她?
暗自揣測後, 他開口道,
“她對皇祖母也倒是用心的。”
“呵呵,皇帝這話說到哀家心底了,無論出於什麼心思,這丫頭也確實用心了。”皇太后眉開眼笑的回道。
*
“言姐姐,看我這划槳的姿勢對不對?”黎貴人坐在船頭擺動著船槳。
言沐之回眸看去,笑著道:“倒有幾分樣子。”
她們在湖中的荷葉裡穿行,自在開懷。
時不時地看向不遠處涼亭下的寧珍幾人。
寧珍站起身,靠近涼亭的欄杆,輕嘆了口氣:“誒……我也想與她們一塊。”
銀杉道:“小主如今身子重,等產下皇嗣,就可以如願。”
黎貴人舉著荷花朝她不斷揮動著:“寧姐姐,我採了朵最美的送你。”
寧珍雙手扶著欄杆,想要靠的更近一些,聽的更清楚些。
“啊……”
一聲驚呼,欄杆忽然倒下,寧珍一時重心失衡,跟著欄杆跌去,激起層層水花。
身邊的小桃和銀杉幾乎同時伸出手去,也不過是在空中抓了一把空氣。
“小主。”銀杉俯身大喊,見水裡的寧珍不斷撲扇著水面,四下大喊,
“快,快來人,救人啊。”
小桃慌忙跑去喊人。
船上的言沐之忙催促宮人划船回去,也在這時,宮人發現船身進了水,
“這?”
宮人慌亂之際,言沐之穩下心神,厲聲道:“你們護著黎貴人,她若有事,你們都活不了。”
話落,她縱身躍進水裡,像一條魚兒快速朝著寧珍游去。
黎貴人只是擔憂地看著寧珍,倒沒有太過慌張。
寧珍折騰了幾下,嗆了幾口水後,連呼救聲都喊不出來了,慢慢地沉進水裡,迷糊之際,一隻手從她腋下繞到她胸前,緊緊將她扣住帶出水面。
此時岸上也已經圍滿了許多前來營救的宮人,
言沐之輕輕拍打著寧珍的臉,焦急呼喊:“寧珍,你醒醒。”
“寧珍,寧珍……”言沐之歇斯底里地呼喚著,跪在地上不斷地用力按壓著她的胸口。
“咳……”
地上躺著的人忽然劇烈咳嗽,連帶著嗆進去的湖水一塊咳出口腔。
言沐之這才鬆了口氣,忙吩咐宮人將寧珍帶回玉華宮。
事關皇嗣安危,蕭璟和皇后來得很快。
他們來的時候,太醫正在內寢為寧珍診治著。
妍妃和後宮的嬪妃也隨後到了。
黎貴人迎上前去,福身行禮:“皇上,太醫說了寧姐姐和腹中皇嗣都無大礙。”
蕭璟緊蹙的眉頭這才稍微舒緩,皇后也長舒一口氣,問道:“怎會出這樣的事?”
黎貴人道:“寧姐姐扶著涼亭的護欄,護欄忽然整個塌倒,寧姐姐才落了水,嬪妾和言姐姐本要泛舟前去搭救,可小舟進水了,也幸好言姐姐水性極好,才及時救起了落水的寧姐姐。”
“胡鬧,你們怎能去泛舟呢?”皇后語氣責備又透著關切。
轉而對自責說:“都是臣妾失職,因著這幾日在宮中調養身子,疏於對妹妹們的管教,才會發生這種意外。”
“意外?”
一個滿是質疑的聲音響起,眾人循聲看去,言沐之信步而來,頭髮絲還溼漉漉的滴著水,想來也是著急,只是簡單地更衣後就趕過來了。
她福身下去,言語犀利地道:“皇上,我們這幾日都在涼亭,怎麼可能一日之間,護欄就整個鬆掉了?又這麼巧,我們所泛的小舟也在在今日壞了。”
聞言,蕭璟面色凝重,不用多加思忖,也知道言沐之所說不無道理,太多的巧合就不可能是意外,
“先起身吧,朕會查清楚。”
蕭璟衝李德一抬眼,李德心領神會,立即出門讓人去碧月湖徹查。
正在這時,太醫出來稟報說寧珍已經醒了。
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進了內寢。
寧珍半躺在床榻上,銀杉正在為她擦拭著溼發。
寧珍激動落淚,喚了一聲:“言沐之。”
言沐之走上前緊握住她伸出的手,“怎麼樣?”
“我沒事,孩子也沒事。”寧珍反手握住她的手,即便心裡有許多許多感激的話要說,卻也只是說了這句言沐之最想聽的話。
言沐之重重點頭,終於放下心來,淡淡地道:“沒事就好。”
寧珍這才將視線轉向蕭璟,哽咽道:“皇上,定是有人要害嬪妾。”
蕭璟立在床前,低眸看她,安慰道:“你安心養著,不要多想,朕會查清楚。”
妍妃盯著言沐之道:“言答應居然通水性,怎麼本宮聽說言答應先前投湖自戕啊?”
她此話一出,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言沐之,就連小桃也不例外。
言沐之淡淡地道:“嬪妾從未動過自戕的念頭,那只是意外。”
徐貴人接著問:“會水性的女子實在是少,不知妹妹如何學得?”
古代女子養在深閨,基本足不出戶,識水性的確實很少,更何況是她們這些官宦女子。
小桃上前福身,回道:“小主兒時,被老爺送到鄉下莊子裡養了五年,院子裡有池塘,小主貪玩,時常下水。”
“不想妹妹還有這樣的經歷。”徐貴人略有些心疼地道。
言沐之淡然一笑,可她知道,妍妃出於她先前溺水心生好奇,徐貴人呢?刨根問底,為了什麼?
想起方才的事,言沐之仍然心有餘悸。
蕭璟的目光再次落在言沐之身上,“言沐之,回去把頭髮擦乾,彆著了涼。”
“這麼熱的天,無妨的。”言沐之不假思索地回絕。
恰在此時,御前侍衛和內務府的總管來報:“稟報皇上,臣查過了,涼亭的欄杆鬆動,並沒有人為損壞的痕跡,而小舟也是因為木板腐朽,才導致船底進水。”
蕭璟須臾片刻,冷聲道:“內務府負責碧月湖日常修檢的人呢?涼亭的護欄鬆動就沒有察覺?”
“皇上恕罪,奴才失責,負責修檢的宮人並不承認有翫忽職守,可難保他們是為了減輕罪責而扯謊。”內務府總管慌張下跪,雙腿不住顫抖。
“把負責修檢的宮人都拉去杖斃了!”蕭璟怒道。
“皇上。”言沐之忙道:“嬪妾請皇上饒他們一命。”
她朝寧珍使了下眼色,寧珍急忙附和:“皇上,畢竟嬪妾有孕在身,也不願意見紅。”
皇后瞧著蕭璟神色舒緩,開口道:“兩位妹妹心善,皇上就全了她們吧。”
蕭璟沉聲道:“既是如此,朕就饒他們一命,杖責五十,罰俸一年,若有再犯,死罪難逃。”
這件事也就這樣簡單處置了。
言沐之心下不悅卻也不能怎樣。
內務府的人和侍衛都退下了,蕭璟看著言沐之,溫聲道:“還不回去把頭髮擦乾了。”
肖常在這才開口:“言妹妹,快去吧,有我陪著寧妹妹。”
言沐之走後,蕭璟也將眾人遣散了去,囑咐了下寧珍的下人好生伺候,也離開了。
回到寢殿,小桃心不在焉地給言沐之擦拭頭髮,慢吞吞地問:
“小主是真的不會水,可為何……”
言沐之遲疑了一下,看著鏡子裡那張絕美的臉,悠悠道:“你家小主已經死了,我只是附在她身上的一縷遊魂。”
小桃驚得把眼睛瞪得像個鈴鐺,死死地盯著鏡子裡的人。
“哈哈……”言沐之轉過身看著她那副似信非信的模樣不禁笑出聲,
“傻丫頭,你還真信了啊?有些事解釋不清,可我還是我啊。”
小桃眼珠一轉對她笑著道:“嗯,小主還是那個心地善良的小主。”
“心善?”言沐之提聲問道,又自答說:
“我只是覺得這件事不可能是意外和疏忽這麼簡單,所以又何必搭上無辜人的性命呢?”
小桃問:“小主還是覺得有人要害寧答應?”
言沐之點頭:“既然有人敢做,那自然能做到不留痕跡,這件事確實無從查起,可皇上需要有人將這事頂下來,好安寧珍的心。就只能抓著內務府那些無辜人處置了。”
她眯著眸,似乎想到了什麼,喃喃道:“看來這件事肯定不是單單衝著寧珍去的,護欄倒塌,小舟進水,誰會這麼蠢同時製造兩起意外?”
“小主的意思是有人要加害小主和黎貴人?”小桃問。
言沐之微微搖頭,心下思考著:
若是有兩個人不約而同,同時出手,一個要除掉寧珍肚子裡的皇嗣,還有一個想要幹嘛?她和黎貴人雖在湖心,卻有兩個會水的宮人護在左右,出不了大事。但若他們都被收買了或者威脅了呢?若是這樣?黎貴人能平安無事就證明不是衝著黎貴人,而是她。
想到此處,言沐之輕蔑一笑:“小桃,去跟著今日那兩個泛舟的宮人,小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