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姜隱帶著兩個保安再次回到診療室,那個喝醉酒的男人已經被白向宇制服住了。
喝醉酒的男人罵罵咧咧,被白向宇用身軀壓著,他試圖掙脫開白向宇。
男人的老婆在一旁抹眼淚。
芳芳倒在地上,頭上鮮血橫流,那張結實的木椅子翻倒在地,桌腳上還沾染著紅色的血跡。
芳芳手邊,醫用托盤被打翻在地,裡頭的器械四處散落。
姜隱大驚,連忙衝上前扶起芳芳。
“芳芳姐?芳芳姐?你怎麼樣啊?”
芳芳被砸暈過去,已無法做出任何回應。
姜隱立馬翻開芳芳的眼皮,掏出胸前掛著的瞳孔筆,開啟,對準她的瞳孔照射。
光照射到芳芳的左眼時,她的瞳孔自動縮小了。換到右眼時,也是一樣。
姜隱鬆了一口氣,連忙呼喚白向宇,“白醫生,快來幫忙!”
兩個保安已經上前扭住醉酒男人。
白向宇空出手來趕緊過來檢視芳芳的傷勢。
喝醉酒的男人還在罵罵咧咧,口齒不清地說著胡話。
姜隱叫保安報警。
男人的老婆一聽,慌了,連忙道:“不要報警,求求你們了,別報警。我老公做得糊塗事,我會罵他的……”
“這已經不是你們的家事了。”姜隱打斷她的話,“他打傷了衛生院的護士,已經屬於刑事案件了。”
“不不!”男人老婆這才知道自己的老公惹事了,她愈加慌張,“剛才,剛才是這位護士她扎針的時候,可能弄疼了我老公,我老公本來就脾氣不好,這會兒又是喝醉酒的狀態,所以,所以他才……不小心打傷了這位護士……”
“這已經屬於酒後鬧事了。”
見姜隱他們無動於衷,男人老婆急得眼淚往下掉,“我們道歉,我們給這位護士小姐道歉,她,她沒事吧?”
姜隱不理會她,去外頭又叫了值班的醫護人員,大家合力將芳芳送進了急診室
他們一致認為,先在衛生院初步檢查芳芳的情況。
因為剛才他們都用瞳孔筆檢視過芳芳的情況了,芳芳的瞳孔對光照有明顯的反應,這證明她的中樞神經系統是沒有受到損傷的。
所以,先由衛生院診治芳芳,給她拍了個腦部CT,CT結果顯示顱內出血。
白向宇說:“顱內壓增高,意識障礙,所幸出血量不大,幕下15毫升。”
姜隱說:“需要馬上住院治療,降低顱內壓。”
“嗯,得轉院,轉到縣人民醫院。”白向宇當機立斷,“我去聯絡救護車和縣人民醫院,你通知芳芳家屬。”
姜隱點頭,兩人分頭行事。
等到芳芳被送上救護車,白向宇讓姜隱跟著一起去,到時候方便和縣醫院對接芳芳的情況,再者,姜隱是女生,若是中途有什麼事需要照料芳芳,她更方便點。
白向宇留下來處理醉酒男患者的後續事情。
姜隱點頭,脫下白大褂,拿了手機,就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亮著警報燈一路往縣裡疾馳而去。
救護車裡,隨行的醫護人員隨時監測芳芳的情況,芳芳雖然還處在昏迷當中,但是她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暫時沒有大礙。
姜隱這才稍稍鬆懈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
她抬頭看向救護車窗外,遠處的夜色裡是連綿不絕的山脈,一幕幕往後退。
夜已深,可醫療行業卻正處於忙碌的時候。
思及此,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掏出手機一看,盛原在半個小時前給她發了一條資訊:
“晚上值夜班要注意安全。”
短短的一句話,一下子讓姜隱心裡一暖。
可隨即,她想到了被病人砸傷的護士芳芳,她心下有些難過。
她回覆:“不好意思,剛剛衛生院有點事情,我的一個同事被患者傷到了,現在正在趕往縣人民醫院的路上。”
下一秒,盛原的電話打了過來。
姜隱立馬接起。
她還未說話,盛原安撫而沉穩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姜隱,你沒事吧?”
姜隱鼻子一酸,“我沒事,我同事被患者砸到了腦袋,現在正在昏迷中,我們在前往縣第一人民醫院的路上。”
衛生院裝置沒有大醫院好,所以芳芳的情況必須要轉送到上級醫院診治。
按照他們初步的診斷,沒有傷到中樞神經系統,顱內壓有點偏高,但腦出血量不大,不構成大問題,尚可以住院保守治療,但是,對於腦傷患者,最怕的還是二十四小時內的病情變化。
所以,綜合考慮,他們還是決定將芳芳送到縣裡醫院治療。
芳芳的家屬也已經通知他們趕往縣第一人民醫院。
盛原想了一下,說:“今天好像是清雅值班,我打個電話給她。”
說罷,他掛了電話。
沒多久,李清雅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姜隱接起。
李清雅急急忙忙道:“姜醫生,你那邊有同事出事了嗎?”
姜隱將她這邊的情況告訴了李清雅。
李清雅安慰道:“沒事的,姜醫生,你放心吧,我已經聯絡了值班的神經外科醫生,等你們把人送到,會立馬救治。”
至此,姜隱慌亂不寧的情緒稍微定了定,似乎,在這個陌生的省份和城市,儘管有各種突發情況和意外發生,但有了兩個熱情且貼心的人幫助她、安慰她。
她看向尚處於昏迷中面色蒼白的芳芳,心底多了一絲希冀。
晚上十點鐘,衛生院的救護車抵達縣第一人民院急診科。
李清雅已經和其他醫護人員等候在此,當姜隱他們推著芳芳一下車,縣醫院的醫護們立馬接過擔架車將芳芳送到急診室救治。
擔架車車輪在急診大廳的地面上摩擦出一道刺耳的響聲。
姜隱跟隨醫護人員的腳步小跑著,李清雅跟隨在她身邊。
直到芳芳被推進急救室裡,李清雅才拉住姜隱。
“姜醫生,你就放心吧,她人已經在這裡了,就不會有事了。”
說罷,李清雅回想起剛剛瞥到的那名護士的面容,她隱約記起那一天她來土門鎮衛生院找姜隱,好像服務檯的護士就是她。
“這位護士是一名很好的姐姐。”李清雅說,“姜醫生,你放心吧,她不會有事的。”
姜隱看向她,點點頭。
李清雅陪姜隱在門外的長椅上坐下來。
芳芳的家屬還沒到,但電話打了過來。
姜隱接起,跟他們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姜隱掛了電話後,李清雅看了一眼時間,“姜醫生,我去給你買瓶水吧。”
姜隱搖搖頭,這才記起來今天是李清雅值班。
她連忙道:“李醫生,你值班的話你不用在這裡陪我的,我沒事,你還是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吧,脫崗不太好,萬一有點事情。”
“沒事,我同事在呢,有事她會喊我的。”
“那一會兒芳芳姐的家屬到了,你就先過去吧。”
“行。”
約莫二十分鐘後,芳芳的老公和婆婆到達急診科。
兩人緊趕慢趕地跑進來。
姜隱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誰,連忙站起身來。
姜隱一邊安慰芳芳的家屬,一邊叫李清雅先回自己的崗位去。
李清雅點頭先過去了。
姜隱繼續陪芳芳的家屬等待。
不多時,醫生出來,告訴姜隱和芳芳的家屬,芳芳由於顱內出血導致顱內壓增高,引起意識障礙,尚且處在昏迷當中。目前芳芳的腦出血量不大,沒有達到要手術的地步,但是具體情況還要看明天。
“先住院治療,治療的關鍵目前是要降低顱內壓,當然,前提是腦內出血量沒有變化,如果腦內出血量增大,就必須進行開顱手術了。”
芳芳家屬這才稍稍安心,連連謝過醫生。
芳芳轉到住院部住院後,姜隱先行離開了。
離開前,她安慰芳芳的家屬別多想,先顧好芳芳,等到芳芳這邊沒事了,再去追究肇事者的責任,肇事者已經被警方控制,跑不掉的。
*
深夜的急診科裡,燈火通明,患者的哀嚎聲、痛哭聲不絕於耳。
姜隱走出急診大廳,迎面吹來深夜寒涼的風,她這才感覺到一股深深的疲倦感襲來。
她抬手撫住自己額角,在外面找了個石墩子坐下來。
她回頭,望向醫院明亮的急診科大樓,忽然想到了她在澤州市中心醫院工作時候的場景。
也是如同現在這般,形形色色的人來看診,千奇百怪的事情發生。
生或死,演盡人間百態。
*
姜隱在門口坐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往外走。
她該回去了。
走到醫院門口,她看著馬路上來往的車輛,她突然想到她出來得匆忙,連包都沒有帶。
她伸手摸了一下口袋,空空如也。
她也沒有車。
姜隱看著自己手裡的一部手機,笑出聲來。
她開啟手機,點了打車軟體,輸入目的地。
從蒼松縣第一人民醫院到土門鎮中心衛生院,一共三十公里遠,需要七十塊錢車費。
姜隱剛想呼叫快車,一輛黑色的SUV緩緩停在了她的面前。
駕駛位的車窗降下來。
姜隱對上一雙黑色如鷹隼的眼睛,明亮而銳利。
“阿原?”
姜隱愣住了。
盛原車沒熄火,隔著車窗向她微微一笑,“是要回土門鎮了嗎?”
姜隱再愣,隨即機械性地點了一下頭。
“你,你怎麼在這裡?”
她很意外,竟然在蒼松縣第一人民醫院門口碰見了盛原,而且還是大晚上。
姜隱低頭看了眼時間,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鐘了。
這麼晚了,他怎麼會出現?
“我送你回去吧。”盛原說。
姜隱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你送我?”
她不確定地拿手指指指自己。
盛原點頭,“嗯,送你回土門鎮。”
“你……”
“上車吧。”
姜隱還是有幾分不確定性,再次詢問:“你不是來接李醫生下夜班的嗎?”
“她住在縣城裡,不需要我接送。”
姜隱聞言,更加難以置信。
他是專程從庫漠丘林場趕過來接她回去的嗎?
姜隱帶著震驚,上了車。
盛原掉轉車頭,往土門鎮的方向一路北上。
夜晚的縣城街道車輛很少,所以一路暢通無阻。
但盛原開得不快,以穩為主。
深夜,外面起了霧氣。
車窗上也起了霧氣,薄薄一片。
車廂裡很安靜。
姜隱看著擋風玻璃上有一片白霧從下方慢慢往上升騰。
她突然有種錯覺,她和盛原好像坐在一個玻璃瓶中,瓶上起了霧氣,遮住了外面的視野,整個混沌天地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這一刻,他距離她近在咫尺。
姜隱心裡一動,微微側頭,看向盛原。
盛原注視前方,開了散霧按鈕。
不多時,車窗上和擋風玻璃上的白霧漸漸散去,四周又變得清晰明亮起來。
窗外的夜景一覽無遺。
在快要出城之際,迎來了一個漫長的紅燈。
倒計時80秒。
盛原踩住剎車,等待綠燈亮起。
在這個間隙裡,姜隱忍不住出聲詢問:“你怎麼會在醫院門口的?”
按照道理,他應該身在庫漠丘林場。
“你不睡覺嗎?這麼晚了。”她又問了一句。
盛原微微勾起唇角,“嗯,本來是應該睡覺了,但是……”
他看了姜隱一眼,沒再繼續往下說。
姜隱則等待他的後話,見他沒再往下說,遂又追問道:“但是什麼?”
“你說你晚上跟著救護車去縣醫院的時候,我就睡不著了。”
他想著,她一個人,人生地不熟,又沒有車,總歸不太方便。
不知怎麼的,在收到她的微信好友新增時,他心裡重重跳了一下。
似乎有著某種感應,他看到那個陌生的女性好友時,他下意識地認為,這就是姜隱。
果然,就是姜隱。
她笨拙地跟他打著招呼。
他看了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後來,她消失了半個小時。
在這半個小時裡,他本來打算睡覺了。
但是,她突然給他回覆說,衛生院同事出事了,她陪同著緊急前往縣人民醫院進行治療。
他一下子睡意全無。
他隱隱感到擔心。
雖然他為她聯絡了李清雅,但是李清雅畢竟是住在縣城裡的,可姜隱不同,她一個人跟著救護車去,那她怎麼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