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比較簡單,主要是衛生院的趙院長詢問了一下姜隱等人的工作情況,開展是否順利。
姜隱提了一下自己的培訓情況,主要是關於泌尿外科手術微創化、微創手術精準化、智慧化的實操培訓問題。
她建議屆時蒼松縣的幾大醫院可以聯合開展一個泌尿外科新技術培訓班,希望透過此次培訓與同道一起學習交流,培養更多的手術人才,為臨床手術提供更好的技術支援,為患者帶去更加優質的就醫體驗。
最後,她表示,在導師方面,她會去向杭城東港醫院尋求專業醫生來進行技術指導。
趙院長聽了,問道:“你是叫姜隱,姜醫生吧?”
“嗯。”
“辛苦了,姜醫生。”
其他幾名醫護人員也逐一進行了近期工作彙報。
孫偉賢在講話的時候,順帶提了姜隱的工作計劃,“我覺得小姜醫生的建議非常好,可以聯合開展技術培訓,這樣也省得一家家跑,浪費人力和時間。至於技術指導方面,我想,我也可以幫助小姜醫生聯絡杭城東港醫院或者其他醫院的專家們。小姜醫生,如果有需要,你可以找我。”
姜隱點點頭,“謝謝孫主任。”
“還有一個是姚醫生的事情。”趙院長沒忘記姚立永的事情,“姚醫生啊,他已經六十多歲了,下個月就要從咱們衛生院退休了,退休後呢,姚醫生也不閒著,要去周家村衛生服務站繼續做村醫,為村裡的老百姓服務。那麼,我想呢,也希望各位澤州來的醫護們幫幫姚醫生,幫姚醫生招來的一個小姑娘培訓一下,好讓她早日上崗,做一名村醫。”
姚立永去周家村衛生服務站做村醫的事情,大家夥兒都知道。
“您放心吧,趙院長,這事兒啊,我們早就聽說了,也承諾會幫扶周家村衛生服務站的。”孫偉賢說,“有需要我們的地方,姚醫生,您儘管開口。”
有了孫偉賢的承諾,趙院長和姚立永都明顯安心了許多。
“那這件事情,你們商量好。”趙院長說。
會議結束,孫偉賢找姚立永當下就聊了聊周家村衛生服務站的事情,其他人到點下班的下班,值班的值班。
今天姜隱不值班,下班後沒有停留地回到了一泉村,此時天色還早,才六點不到。
許是白天下過雨的緣故,此時外面漫天的晚霞,一輪金紅色的圓日掛在天與地的交接處,欲沉未沉。
姜隱抬頭看到窗外這壯闊、深沉而鮮豔的落日餘暉,露出驚歎的表情。
她下意識地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
拍完,卻發現無人分享,或者,那一瞬間找不到可以分享這落日美景的人。
發給誰看呢?
她對著手機螢幕呆了一會兒。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到了盛原,那個會微笑著與她攀談,帶她吃美食的男人。
但是,他們終究也只是過客而已。
姜隱並不對任何的人有過多的期待。
她默默地收起手機,用皮筋紮起頭髮,準備洗澡。
“姜醫生。”劉秋琳敲響了姜隱的房門,“姜醫生,吃飯去嗎?”
姜隱開門。
劉秋琳道:“姜醫生,孫主任叫我來喊你,等下去外邊吃晚飯。”
“大家一起去嗎?”
“是的,孫主任組織的,說是來了一段時間了,今天大家都有空,就一起去外邊吃飯,就咱們幾個。”
姜隱已經很久沒有多人聚餐了,她有些不習慣,但是轉念一想,想到今天下午和盛原吃飯時的場景,她莫名覺得愉快。
她想,多人一起熱鬧點,也許不是一件壞事。
於是她同意了。
六點十五分,他們被分配到衛生院的六個人聚在一起,去了附近一家露天大排檔吃燒烤。
他們找了一張圓桌,六個人正好圍坐在一起。
孫偉賢點了燒烤和啤酒。
姜隱、劉秋琳、尚雅點了飲料。
這頓飯是孫偉賢請的客,孫偉賢作為資歷頗深的主任醫師,以及這次他們組的組長,一直都是他們醫療隊的主心骨。
燒烤還沒上來,酒還沒喝上,沈越暉就先拍起了孫偉賢的馬屁:“孫主任在衛生院做出診專家,病人們都對您誇讚不已啊。”
“都是一樣的,不管是掛得什麼職,只要在這個崗位上,就要盡心盡力為老百姓看診。”
孫偉賢是個宅心仁厚的人,一點都不傲氣,相反,很平易近人。否則,他不會二度支援落後地區了。
張若明知道孫偉賢在澤州有父母和妻兒,“其實我還是很佩服嫂子的,沈主任兩度外出醫療幫扶,嫂子能同意您來,嫂子也是很偉大。”
孫偉賢笑了笑,並不多說,聚少離多的苦處,一小半留給他,一大半留給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其實他內心是有虧欠的。
“對了,咱們這裡,除了姜醫生和秋琳,大家夥兒都結婚了吧?”尚雅問道。
“秋琳年紀還小,姜醫生有物件嗎?”張若明問。
晚上風有點大,姜隱裹緊了身上的風衣,裝作不經意地笑了笑,“沒有,暫時不想談戀愛。”
“是因為談戀愛影響手術的精湛度嗎?”沈越暉開玩笑道。
“哪有。”姜隱解釋,“讀書出來就挺晚了,加上剛畢業忙於工作,就把自己的事情就給忽略了。再說,談戀愛也不容易啊。”
“你和高怡晨是差不多年紀吧,聽說她快談戀愛了。”沈越暉把自己從別處聽到的八卦講給大家聽,“你們泌尿外科就你和高怡晨兩個女醫生,現在高怡晨跳槽去杭城東港醫院了,聽說是為了她的準男朋友去的,嘖嘖,愛情、事業雙豐收啊。”
眾人一聽,都詢問高怡晨的準男朋友是誰。
劉秋琳說:“呀,這本來是我們科室的八卦,怎麼大家都知道了?”
尚雅搖搖頭,“可能高醫生自己都不知道,她遠在澤州,她的事居然還能傳到我們的耳朵裡,她現在一定在打噴嚏吧。”
“小姜,你是泌尿外科的,你知道杭城東港醫院泌尿外科來了個新醫生嗎?”孫偉賢想起什麼,詢問姜隱,“聽你們胥主任說,那個新醫生,原來是和你一個大學的,好像也是同一屆的,叫林緒之,剛從美國深造完回來。”
再一次有人在她面前提到了林緒之,姜隱的表情微微怔住。
沒等她應聲,劉秋琳一口水差點噴出來,驚訝道:“難道這事傳開了嗎?怎麼大家都知道林緒之啊?”
“什麼事情?”眾人一頭霧水。
劉秋琳涉世未深,為人單純,沒什麼心眼兒,眨巴眨巴眼睛道:“高醫生的事啊。”
“高怡晨?”尚雅問。
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隨即瞪大了眼睛,“你是說,高怡晨那個準男朋友,是孫主任口中的那個林緒之?”
“是啊。”
眾人隨即譁然一片。
沈越暉問道:“連泌尿外科的高嶺之花高怡晨都能拿下,這個杭城東港醫院的海歸林緒之可真是有點來頭,不簡單啊。”
“聽說,他們就是一個學校的,林緒之是高醫生的學長。”劉秋琳說。
眾人又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
“照這樣說,也許他們早就暗地裡在一起了。”尚雅“嚯”了一聲。
張若明問道:“姜醫生,你是不是也和高醫生一個學校的?”
眾人的眼神落回了姜隱身上。
姜隱隨即繃緊了情緒,與第一次聽到高怡晨和林緒之事情的心情不一樣,雖然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她不願提起有關從前在學校的任何事情。
眼看眾人都期待她說些什麼,她視線下垂,內心遲疑了一會兒,“我……”
“啤酒來了。”老闆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
三瓶啤酒從姜隱身後遞到了桌面上。
眾人的注意力都被轉移開去。
“啤酒來了,先倒杯?”張若明問。
“先倒吧。”孫偉賢說。
沈越暉提起一瓶啤酒,開了瓶蓋,給孫偉賢先滿上。
這時候,飲料也上來了,點的是橙汁兒。
尚雅為姜隱和劉秋琳倒杯。
“對了,你們吃過當地的美食沒有?”尚雅扯開話題,想聊一些有趣的話題,“我好想哪天有空出去玩玩,這裡的景點也很多,而且和澤州這些江浙地區的景緻不一樣,蒼松縣很多景點非常有山河壯美的感覺。而且我很想去銀州市的沙角山景區,那裡有一個月亮泉,非常有名,也非常漂亮,我太想去那裡拍照了。”
提到美食,姜隱就想到下午盛原帶她吃的洋芋餈粑。
她主動搭話道:“縣裡文化街上有家賣洋芋餈粑的,是當地的特色小吃,挺好吃的,你們有空可以嚐嚐。”
“那個洋芋餈粑,我小紅書上也被推薦過,真的很好吃嗎?”尚雅頓時來了興致,拿出手機給姜隱和劉秋琳看,“你們看,這都是推薦美食的,你說的那個洋芋餈粑,很有名哎。”
蒼松縣的特色美食,除了文化街上的洋芋餈粑,還有縣中心七天連鎖酒店巷子口的蒼松黑碗碗砂鍋,黃羊川鎮涼皮,還有特殊的可以吃的蒲公英葉子……如果真要一樣一樣挖掘下來,那可真是一兩個月也吃不完啊。
“可真的好想去吃個遍啊。”尚雅看圖片已經看眼饞了,她結婚生娃後,幾乎就被困住了,尤其工作性質,幾乎全年無休,她太想痛快地出去玩一場吃一場了,“可能對於孫主任來說,是和家人聚少離多,但是對於我來說,是可以暢快地為自己活半年了,簡直太自由了!”
孫偉賢笑道:“你這才剛來沒多久,等到時間一長,你可能就不這樣想了。”
“那我也不管,我要先痛快地吃一頓!”
沈越暉搖搖頭,“饞死你了。”
燒烤很快上來了。
大家開始擼串。
“嗯!味道不錯!”沈越暉讚不絕口,“還別說,這北方的燒烤,味兒更濃一點,很香!”
張若明笑道:“沈醫生,你這是餓壞了吧。”
孫偉賢舉起酒杯,“來,大家乾一杯,祝願我們此次的東西部醫療幫扶工作能順利完成。”
帶著美好的祝願,眾人舉杯慶祝。
姜隱放下杯子,側頭看向街邊,夜幕已經落下,華燈初上,沿街店鋪裡透出昏黃的光暈,三三兩兩的行人走在街上。
燒烤店還沒迎來高峰期,店內食客還不多,店員在路邊招攬食客。
煙火氣息很濃。
姜隱又轉過臉來看著同事們說笑的模樣,她心裡忽然舒暢了一點。
她很久很久沒感覺到如此煙火而暖心的時刻了,好像心底的荒蕪處靜悄悄長出了一顆種子。
雖然她的抑鬱症還沒完全好,但是遠離了澤州大城市的喧囂和燈紅酒綠以及快節奏的生活工作狀態後,在這個西北小鎮的衛生院裡上著沒有複雜人際關係的班,看著簡單而充滿煙火氣息的鎮街生活,她覺得內心輕鬆了許多。
“對了,姜醫生,你剛才說,你吃過洋芋餈粑,你和誰一起去吃的?”尚雅隨意地問了一句,“你出去吃當地特色小吃,怎麼不帶我們?是不是偷偷吃獨食了?”
姜隱嚥下嘴巴里的牛肉,放下木籤子,有一絲的遲疑。
“我……我和蒼松縣人民醫院的醫生一起去吃的,他帶我吃的。”
她撒了個謊。
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都不想和同事們提起盛原。
盛原在她心裡,好像是一個不能被其他人觸碰的“夢境”。
這個男人又和林緒之不一樣。
她雖然也痛心林緒之,可她更多的是過去的無法釋懷和對自己的遺憾,遺憾自己沒有被教授們公平對待,也遺憾自己落選去美國深造的機會。對於林緒之,她錯過的不僅是他的感情和他的人,更是自己的一個學習機會。
青春裡的遺憾和傷痛,也許會久久不忘,但始終都是過去式。
盛原作為突然出現在她人生裡的一個意外,是驚喜的,愉悅的,期待的。
林緒之是“過去式”,盛原是“現在進行時”。
因而,她對盛原,更加小心翼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