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老師嚇得站起身來,去給沈念之拍脊背,甚至開始回想前段時間學校裡剛普及的海姆立克法是怎麼做的,要不要從身後把沈念之抱起……
其他幾個老師也聞聲湊近了過來,大家看著沈念之臉色越來越紅,就是發不出聲音。有個歲數大的女老師從桌上扯過來本子和筆,遞到念之面前。
念之拿過來,寫下,嗓子受過傷,說不出話。對不起。
寫完後念之拽過包,椅子被包的長帶掛住,因為她的突然用力,椅子瞬間倒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念之本想扶起來,可是,她喘不過來氣,必須要離開這裡,帶著一臉歉意,就這樣逃出了辦公室。
隨安十二歲,剛剛進入青春期。
這所中學的初中部讓周圍的房價處於全市的領先位置,置換率也遙遙領先,大家像是接力棒一般的傳遞著。
沈念之並沒有住在這附近,他們住在新區,更為寬敞現代化的地方。老城區的房子是沈念之的奶奶過戶給她的,念之的奶奶搬去了郊區老屋生活,五年前把這個四十多平米的房子送給念之。
就是這樣,陸隨安才能夠在這個初中部上學。
然而,每天路上來回也要各多花去二十分鐘時間。
陸銘覺得這都不是問題,可是,念之覺得就是這四十分鐘讓孩子崩潰的。每天通勤多出的四十分鐘,再加上好學校壓力更大,隨安越來越不開心。
可是,怎麼也沒想到,陸隨安想退學。
念之回想自己的小時候,請假都是要想好理由的,遲到都會臉紅。退學?這是極為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有學校裡犯了大錯,學習極差的人才會做的選擇。
而她沈念之的名字,永遠都是在好學生那一欄,在表揚榜的榜單裡,在各種獎勵和被讚美的地方出現。
她也是努力做媽媽的,跟著書本學,一天天的帶大孩子,陪著學習,從不敢打罵,注意自己的言辭……
可為什麼,她的孩子會想退學呢?
念之從來沒有處過這個位置,這樣下風的位置。從小,她都覺得那些學習不好的人就是不努力,處於差勁位置的人都是不夠努力,或者懶惰……
但是,她沈念之對於生活,沒有一絲懶惰和敷衍,憑什麼,憑什麼她要處於這樣的位置?
所以,她心中最大的聲音是——不公平。
陸銘當時寬慰她,說,“這叫均值迴歸,你和我都是學習相對容易,可能在我們的家族裡都屬於基因突變,下一代迴歸到普通,這非常合理。”
沈念之苦笑,說,“迴歸到均值,我也是能接受的。可是,這直接跌破底線,我到底哪裡做錯?”
考試是有標準答案的,對照著答案,總是會知道自己錯在什麼地方,能夠及時改正。當了一輩子好學生的沈念之束手無措,不知去哪兒買到生活的參考答案。
這件事情疊加在沈念之心理上,使得她的喉嚨常常覺得不舒服,在家說話也更少了。偶爾說話,也是應和兩聲。
退學事件辦的無聲無息,在假期前兩個月休息,連著假期,將近五個月,陸隨安每天睡到自然醒,之後就不出自己的房間門。
念之當做看不見這一切,也說不出任何鼓勵或者安慰的話,索性不說。一家人住在這個一百四十平的房子裡,每個人有自己的房間,就像三個合租人。
每天下午四點,會來打掃做飯的姜阿姨,按照大家口味把飯菜做好,她可能是唯一一個穿行於他們三個人房間的人。
這樣過了四個多月,有天姜阿姨收拾念之屋子時,把一張紙放在了念之的桌上。
念之拿起來看,是私立學校的宣傳冊。
姜阿姨很溫和,笑著說,“我在隨安垃圾桶裡看到的。你別擔心,我看小姑娘心裡有數。”
雖然知道這是一句安慰,但念之還是向姜阿姨投去了感恩的眼光。
果然,幾天後,隨安和陸銘說自己想去這所學校唸書,她自己去看過環境,學校人少,寬敞,就這兩點。
陸銘立即如同接了聖旨般答應下來,回頭就開始聯絡學校和各種認識的人,打聽這所學校。除了收費高,也頗花了一番力氣,才讓隨安能夠在開春的時候去上學。
新學校是住宿制的。也就是說小姑娘隨安給自己找了個離開家的方式,她是要躲誰,沈念之不敢問。
這個年代當媽媽是被束縛住了所有的手腳,不敢多說話,原生家庭的論調,母親是一切問題的答案……所有的心理學書籍都在告訴媽媽們,孩子的所有問題,幾乎都來源於你們。
而正在做心理諮詢的念之,諮詢師也會讓她回看自己的家庭。
“我都三十八歲了……我的問題怎麼還得怪我媽呢?”念之啞然失笑,她不是很理解諮詢師為何要如此歸因。
更想到的是,未來有一天,隨安如果去做心理諮詢,是不是也會被諮詢師這樣引導著不斷的回看,去探討媽媽哪裡做的不好。
所以隨安可以說小心翼翼。她本就話不多,對待隨安更是不敢說什麼。生怕留下錯誤印記。
然而,隨安的一句話還是重重的敲在了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