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線城市在服務業的裝潢和包裝層面，和大城市也沒有什麼真正的差距，尤其是普通人消費的場所。

好幾年沒有回來，曉歡暗中也吃驚家鄉變化之大。已經快到夏天的末尾，北方城市夜晚已經有了涼意，曉歡在聚會前走到商場裡，給自己挑衣服，總是應該稍微打扮一下，要見老同學了。

但也不想太過隆重，最好能舒服，挑來挑去，還是選擇了大大的淡藍色牛仔襯衫，裡面配一件短小的白色背心，，一條白色的短褲，平日裡的運動鞋。

廓形襯衫顯得她更為纖細，又直又瘦的雙腿像小鹿一般，再看她的帆布大包和墨鏡，青春又休閒的氣質撲面而來。

認真化了妝，好好的將底妝覆蓋在自己臉上，將那些坑坑窪窪，凹陷，仔細填平。在鏡子前來回看自己的臉，審視自己。曉歡發現最近身體可能被折騰的太厲害，更瘦了。若是光線太強，臉頰的凹陷就更明顯，若是不笑，蒼白的燈光下，她活像一個被美顏磨皮過的老太太。

怎麼會枯萎成這樣，曉歡不敢細想。她只想努力的覆蓋自己的這些過往，她平日裡忙的根本沒時間化妝，但天天看同事給客人化，其實她學習了不少的技巧。現在用在自己臉上，覺得像是給自己畫皮，心裡不由覺得淒涼。

酒店的鏡子和服裝店的不同。

酒店的鏡子不說假話，沒有了全面柔和的燈光，顧曉歡開始有點後悔自己買的衣服。

人太瘦的時候穿衣服反而是難的，貼身衣服顯得瘦，寬鬆竟然顯得更瘦。在鏡子前面來回看自己的身體，發現瘦到在襯衫裡幾乎難以探測骨頭在哪裡，而露出來的腿，膝蓋骨頭明顯，小腿幾乎沒有什麼肉。

在酒店頂光照射下，曉歡臉上垮下來的痕跡竟然更明顯。妝容只讓一切欲蓋彌彰。

最終還是戴了一頂棒球帽出門了，寬大弧度的帽簷至少能將無情的光線遮擋一些。

就這樣來回折騰，到了聚會地點已經遲到了快四十分鐘。抬頭看到霓虹燈招牌——沸點，心想，這是要將什麼煮熟。

走進8165房間的瞬間，曉歡還是震驚的，竟然那麼多人。有將近三十人左右，她一眼看過去，竟然沒有一張熟悉的臉。

抬起帽簷，退後兩步，仔細辨認房號，又趕緊再次開啟手機確認房號，來回看幾遍，看到包廂裡面的人也突然沒有人唱歌了，都往門口看過來。

而且還有人切換了燈光模式，開啟了最亮的燈。

顧曉歡正準備道歉走錯了，突然聽到有人喊“曉歡？”

循著聲音望去，看到一個女人從角落走過來，認出來是高中關係不錯的同學。曉歡立即被拉進了包廂裡，隨即而來是同學們熱情的寒暄招呼。

原來，這是一次同學攜帶家屬的聚會。也就是說，其中一半的人都是同學們的伴侶。

這就解釋了曉歡為什麼一眼看過去幾乎都不認識。

曾經在學校時，曉歡和大家的關係就很普通，這樣一來，更有些侷促，只能坐在旁邊時不時的點頭微笑，和隨便哪個同學聊幾句共同認識的人。

只能恨自己沒有看清楚聚會的詳細內容，原來大家都帶伴侶，這就讓曉歡顯得尷尬了。她一個人來，坐在那裡看大家熱絡聊天，明顯在家鄉工作生活的這些人都已經非常熟絡。

人來人往之中，有對男女走了過來。

男的穿件黑色襯衫，很挺拔瘦削，燈光閃爍，曉歡一時看不清是誰。直到對方坐在旁邊，說“顧曉歡。”

聲音沒有任何變化，是周寧。他旁邊的女人笑得溫婉可人，臉上珠圓玉潤，原來懷孕五個月了。是二胎。

沒有多說什麼，大家客氣的點頭之後，周寧就陪妻子坐在遠一些的位置，時不時的拿塊水果遞給妻子，認真看著妻子的臉，跟她說笑。

妻子時不時就笑的捂嘴，輕輕拍他的肩膀。

他一笑起來，眼睛都會眯成月牙，其實眼睛並不小，但笑的時候格外燦爛。

這個笑容，曉歡熟悉。

高二時候，他們坐同桌，周寧是年紀第一，曉歡學習掙扎在及格線上，兩人不是同路人，每次發下卷子的時候，曉歡都直接一把將卷子的分數折起來。

旁邊周寧的卷子分數幾乎戳人眼睛。

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曉歡問了他第一道題，可能是老師覺得大多數早就該會了，講了無數遍不會再有人不懂，誰敢說不懂就要對誰大發火。

曉歡的掙扎和無語，以及憤怒被周寧看見了。就在曉歡要站起來頂撞老師之前，周寧拉住了她，用極快的語速，最為簡潔的表達，還有足夠低卻清晰的聲音，說清楚了那道題的關鍵。

他按住的是一座差點爆發的火山。

曉歡看到的卻是旁邊清瘦少年幾乎懇求的眼神，求她不要爆發，於是緩緩說“再說一遍。”周寧脾氣好，再講了一遍，這次很慢。

當曉歡覺得自己終於明白，快速算了一次，結果又因為計算錯了的時候，曉歡憤怒的把卷子團成一團，然後再開啟，再次計算。

當她終於做完，抬起頭時，看到周寧的笑容，就是那彎彎的眼睛。

有人的笑容是能讓人清涼下來的，心都清涼下來，不再被憤怒的烈焰燃燒。

周寧看到的是頭髮自來卷的顧曉歡，哪怕扎著馬尾辮，頭髮也從各種角度偷偷跑出來，尤其是額髮，總是毛茸茸的凌亂。

生氣皺眉，再天真抬頭看他，赤誠又謙虛的模樣，就像一隻憤怒的炸毛小貓。

異常可愛。

就這樣，周寧總是給曉歡講題，他用溫和的方式，耐心的給她講，從數學、物理、後來英語……們門課他都給曉歡講題。

課後講，放學還講。

曉歡並沒有出神，她做了好學生，她認認真真的聽。她甚至對周寧產生了崇拜和尊敬，任何話只要是周寧說的，她都覺得對。

但這是在她心裡，表面還是那樣一副炸毛，容易爆炸的樣子。但曉歡從未對周寧發火一次。

顧曉歡的成績肉眼可見的上升，老師們都覺得吃驚。周寧的成績更是穩定，曉歡有時會問，“這樣給我講題，會不會浪費你的時間？”

周寧說“你知道最好的學習方式是什麼嗎？是教給別人。道理好像總是反的。”說完他又笑了，從那以後，他每次都要求曉歡要講給他聽。

但曉歡存著私心，有時候明明會講，也想讓周寧多講一遍，因為他的聲音非常好聽。低沉、溫柔又清澈。他的每個字都讀的很好聽，聽到他的語氣，曉歡覺得自己內心有一塊在被安撫著，好像自己就像個小貓，在被最溫柔的梳毛。

他們從沒有明確過什麼關係，只是不由自主的靠近，一直到那件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