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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被忽略的女兒

病床上的女人在哭泣,肩膀聳動,她面前的醫生穿著白大褂,但是緊緊將她抱在懷裡,以一種不是醫生病人的距離緊緊抱住她。

顧顏齊看著懷中的姐姐,此刻她哭得像個小孩。顧顏齊心中明白,這是女人體內激素瞬間下降導致,波動非常大。但除了這些非常科學的理論解釋,她也感覺到了一些其他東西,姐姐今天不太一樣。

顧顏齊坐在床邊,拿起床頭的一包抽紙,默默地為顧曉歡擦拭著臉上的淚水。他的動作輕柔而緩慢,彷彿在觸碰一件易碎的寶物。淚水在顧曉歡的臉上流淌,彷彿是無盡的悲傷從她的內心湧出。

顧顏齊輕聲地問:“姐,你要不要跟我說說?我覺得有很多事你都憋在心裡。”他的聲音充滿了關切和擔憂,彷彿想要為顧曉歡分擔一些痛苦。

顧曉歡默默地哭泣著,沒有回答顧顏齊的問題。她的身體微微顫抖,彷彿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顧顏齊輕輕地握住了顧曉歡的手,試圖給她一些安慰。

過了一會兒,顧曉歡緩緩地抬起了頭,她的眼睛紅腫而無神,彷彿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她看著顧顏齊,輕聲地說:“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顧顏齊默默地陪伴著顧曉歡,病房裡就只有她們兩人,其他床是空的,病房的門也關著。曉歡感覺到此刻有很多話就在唇齒之間,只要說出口,很多事情就會變化。

如果父母知道怎麼辦,他們會不會擔心,媽媽會不會冷言冷語的嘲諷,這些都讓顧曉歡無法承受,她寧願很多事情都隱瞞下去。

於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顧曉歡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又用紙巾擦了擦鼻涕,然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我就是覺得,這個孩子不想選我,覺得我不夠好,所以有些難過,就是個情緒,沒事兒。”

顏齊這時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問“姐,我問你一個問題。景睿沒有發現你的狀態不對嗎?”

瞬間抬起頭的曉歡看著顏齊充滿疑問的眼睛,忘記了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停頓的這一兩秒很漫長,這說不出話的沉默又回答了一切。顧曉歡以為一切都能瞞的很好,但沒想到其實千瘡百孔的細節裡,只要別人稍微一看就能看出各種荒腔走板的情節。

顏齊發現自己好像不小心越界了,或者說是不小心闖入了什麼邊界,但她這次沒想回頭。既然都已經到了這個位置,就再往前一步。

顏齊繼續說“姐,我有時候覺得景睿很……”顏齊努力在找詞彙形容“很完美,但是,這種完美又有點不對勁,我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勁,但就是感覺上……”

這些話如同敲鑼打鼓的在曉歡的耳邊炸響。

就差一步了,顏齊,你再往前一步,所有圍起來的城堡都將倒塌。曉歡幾乎是用驚恐和哀求的眼睛看著顏齊,渴望她不要再往下說。

顏齊也是第一次看到姐姐這樣的眼神,她無法判斷這是怎麼了,但她讀出了眼神裡的脆弱。這脆弱讓顏齊憤怒,因為她大機率不小心說對了。

她憤怒於自己猜準了真相,那個姐姐一直小心包裹住的真相。

景睿並沒有看上去那麼愛姐姐。

可是,一切很匪夷所思的是,看上去那麼強悍的姐姐,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顧曉歡,在家裡誰也不敢惹的顧曉歡,怎會如此脆弱?

為什麼要維持這樣的婚姻?和一個不怎麼愛自己的人相處下去?

但是憤怒如鯁在喉,在顏齊的胸腔裡四處亂撞後,重重墜落,最終化作了一股悲傷。

姐妹裡的對話終止了,無法進行下去。顧曉歡那個震驚的眼神其實已經回答了很多,這是她們從未抵達的位置,兩個人心裡都劃上了驚歎號。

輸完液後,顏齊難得的請了假陪著曉歡回家。

讓曉歡吃了藥躺在沙發上,開啟電視,讓隨便什麼無聊電視劇的聲音充斥在房間裡都行,能夠不要讓兩人不得不面對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顏齊拿過手機一頓回訊息,突然抬頭問“媽說給你打電話沒接,問我知不知道,告訴她嗎?”

曉歡無所謂地說“就說我月經不調,痛經在家休息,你過來看我吧。”

顏齊看了曉歡一眼,說“你眼睛腫成了桃子,面板慘白髮青成這樣,她能相信就有鬼了。”

曉歡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不屑的笑容。她的笑容中彷彿帶著一絲嘲諷,彷彿在嘲笑顏齊對媽媽的無知和不瞭解。

顏齊沒有說話,也沒有追問這個冷笑,但她看出來這是姐姐的不認同,更是一種心涼。顏齊沒有反駁,她今天獲得的震撼過大,她發現自己其實很不瞭解姐姐,甚至沒有認真的去思考過家裡人之間的關係。

她準備這次好好的看看大家關係裡的細節,她不信媽媽發現不了。

張小琴女士風風火火的趕來後,立即去廚房熬烏雞湯,再煮了姜紅茶拿出來,兩個女兒一人一杯。

她絲毫沒有意識到這時候其實兩個女兒都在觀察她,有一場測試在暗中進行。

張小琴坐在了顧曉歡旁邊的沙發上,看了曉歡一眼,說“臉色是不太好,我煲了湯,半小時以後就能喝。你還是太累了,身體在國外洗涼水澡落下的病,哎,顏齊你記得不,她還冬泳過,給我們發照片。”

顏齊笑著點點頭,說“在德國,穿著三點式泳衣就下水,超級厲害。”

張小琴搖頭,說“你看是不是坐下病根了,都這歲數了,還能痛經,那都是姑娘病,你都結婚這麼久了,怎麼還能得這病呢?”

顏齊忍不住笑,說“媽,你是在說姐姐性生活不夠頻繁嗎,致使痛經還這麼嚴重?”

張小琴也笑了,說“你說是不是科學依據?”

然而顏齊笑著看了曉歡一眼後,突然想到醫院裡的那個眼神,立即笑容又僵住了。

張小琴看到顏齊不怎麼笑了,於是又問“你今天請假了?你那麼忙好請嗎?今天科室裡沒事嗎?”

顏齊隨便糊弄了幾句,把話題再次轉移到曉歡身上,說“姐,你冷不冷,要不要我把空調關了?”

曉歡只是搖搖頭,慢慢喝著手裡的姜紅茶。

張小琴往前坐了坐,離顏齊更近了,曉歡就剛好在她側身後。張小琴關切的問“你結婚後我都沒有時間跟你好好說話,你忙的也不回家一趟。你們咋樣啊?”

顏齊有點坐立難安了,她發現媽媽來這裡果然是衝著她來的,根本不是衝著姐姐。尷尬、愧疚瞬間讓顏齊想找個地洞鑽起來。尤其是姐姐此刻就坐在沙發後側,臉色那麼泛青,眼睛腫脹著,可是媽媽為什麼看不見?

顏齊立即起身去上洗手間,將這個空間留給姐姐和媽媽。

張小琴感覺到了顏齊在躲,無奈轉頭看向了曉歡,嘆口氣,說“你上次說,你妹妹的婚姻是開放式婚姻,我再想到裴啟新的前妻的樣子,我幾乎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覺。”

顧曉歡直了直身子,安慰她說“顏齊也不是小孩子,她能處理得好自己的生活,你別太擔心了。”

“她看著鬼精鬼精,其實就是單純,沒什麼感情經驗,就是相信人。她和你不一樣,你見過世面,獨立性強,她就一直沒怎麼出過門,出了校門就結婚,唉,不該這麼早結婚的……”張小琴握緊了雙手,看上去非常心痛。

看著自己的媽媽在心疼妹妹,而自己此時的身體和心靈上的疼痛全被忽視,曉歡的大腦想,自己是應該痛苦的吧,可是,為何一點都感覺不到痛苦呢?毫無感覺。

她像是站在一邊看著鄰居阿姨在跟自己吐槽自己的家事,她說得話也都是安慰鄰居阿姨的話,關心卻又有距離,事不關己的一種安慰和關切。

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是被忽略了,為什麼一點都不難過,如果告訴諮詢師,她一定引導自己覺得此刻這是一種防禦,自己可能解離了什麼的,是這些專業詞彙嗎,曉歡也搞不懂。

她防禦了什麼?

看著張小琴的嘴像連珠炮似的不停地說著,但是她的聲音彷彿被一堵無形的牆隔絕在了曉歡的耳朵之外,完全無法進入。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在演奏一場無人欣賞的交響樂,而曉歡卻只能看到這場表演,卻無法聽到任何一個音符。

曉歡突然問“媽,你覺得我比顏齊堅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