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是一件小事,那麼就最好趕緊過去,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是,顧曉歡的身體並沒有把這件事當做小事。
雖然無痛無癢,沒有什麼其他感受。但是下體一直在持續的流血,點滴不淨。剛開始曉歡都以為這是正常的,可是連續十幾天後,她開始有點貧血頭暈。就在這時剛好接到顏齊的電話。
顏齊在電話另一頭聽到姐姐頭暈低血糖症狀,體現出一個醫生的從業素質,非常鎮定的指導她如何慢慢扶住周圍的固定物體,蹲下,再坐下。並讓曉歡立即喊來周圍的同事,連續吃下幾塊巧克力。
等到曉歡稍微好一些的時候,顏齊已經開車來到曉歡的工作室,不由分說的帶著曉歡去他們醫院複查。
還好只是激素紊亂,可能是壓力等導致,並不需要清宮。但曉歡身體還是很差,體內缺血快到臨界值,醫生建議住院一天輸液觀察。
顏齊一路守著曉歡,快速幫她定下住院的手續,掛上了水。然後風一般的回去自己樓上處理了幾個病例,再把自己的門診和同事換了班。
曉歡躺在病床上,昏睡過去又醒來,迷迷濛濛中看到顏齊在看著護士給自己換水,再睡過去,等到再次醒過來時,看到顏齊坐在病床邊吃蘋果玩手機。
顏齊發現姐姐醒來了,站起身來,摸摸曉歡的額頭,問“你感覺怎麼樣?”
曉歡輕輕翻了個身,側躺著,說“我感覺睡了好久,你是不是給我輸了安眠藥?”顏齊笑了,說“我倒是想,是你身體太虛了,這麼久的持續流血,你膽子真大啊,就這麼不當回事?”
曉歡看著醫院裡的顏齊,發現和家中很不一樣,在這裡的顏齊很成熟,很值得信賴,甚至讓人想依靠。
家裡的顏齊是個小妹妹,永遠都在和稀泥,幾頭不得罪,讓家庭的氛圍能夠好一些。但是在醫院裡的顏齊,簡單直接,不迴避問題。
這時午飯到了,顏齊定了飯菜,拿過來後迅速開啟後放在曉歡面前的小桌板上,姐妹倆面對面的開始吃飯。
顏齊扶起來姐姐,調整好她的坐姿,還給她筷子,再把米飯擺放好,還不斷的給曉歡夾菜,一切流程非常的自如。
曉歡看著顏齊這一切的動作,有些吃驚,但也很聽話的任由顏齊擺弄。曉歡吃了一口飯,說“竟然被你帶到醫院裡住院,我上午還在給客戶拍照呢。跟做夢似的……”
顏齊大口吃飯,速度很快,醫生都這樣,生怕吃慢點有突發情況,下一口就不定是什麼時候。塞了一大口吃完後,顏齊看著曉歡,說“姐,我能跟你商量個事嗎?”
“什麼事?”曉歡隨口問。
“下次有這樣大的事,你能不能跟我說一聲。別什麼都放在自己心裡,行不行?”曉歡快速的扒拉幾口,她吃完了。
坐在病床上監督曉歡吃飯。
“你就吃這麼幾口?你怎麼吃的這麼快,像是倒進去一樣。”曉歡吃驚的看著顏齊,自己吃了還沒有兩口,桌上的飯菜也幾乎沒有怎麼動過。
顏齊非常認真,她還在等著剛才的答案“姐,你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曉歡忍不住笑,這種情形真是太匪夷所思,那個在家裡的小毛頭,竟然像個長輩一樣的要求自己,要知道在自己心裡,顏齊和個十幾歲的小女孩沒有區別。
顏齊搖搖頭,非常無奈,說“姐,你不能這樣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身體是一切的基礎,聽起來像是廢話一樣。但是,你知不知道這樣流血很危險的,甚至我現在都不確定會不會對你的臟器和大腦產生影響,這樣長期缺血,萬一走在路上突然暈倒,萬一周圍沒有人,萬一倒下來的時候剛好撞到了尖銳的物體……”
說不下去,顏齊轉過頭去,作為醫生她說的這些每個都有非常具體的畫面,每個這樣類似的病人她都經手過,生活就是那麼的巧合,無數的巧合加在一起,就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曉歡抓住顏齊的手,說“我現在好好的,這不是很聽你的話,就坐在這裡吃飯,什麼都沒有發生,你別搞的我像是個罪人好不好?”
顏齊抓過曉歡的手,繼續責問“你流產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講?姐,我發現其實我根本不瞭解你,你有什麼事都不跟我說。”
顏齊甚至嘟起了嘴,這個樣子是曉歡熟悉的。
曉歡立即開始哄,“好好好,下次什麼都告訴你,好不好,我在家裡便秘我都告訴你。只要你別嫌煩……”
“我不煩!你可以跟我說,我在醫院工作,我幫你不要太簡單好嗎?”顏齊連珠炮似的說,一點都不給曉歡留餘地。
有一瞬間,曉歡想起的是童年暑假,那時候曉歡十三歲左右,顏齊六歲。難得一次曉歡帶著妹妹在家,煮了一大碗泡麵,兩個人頭對頭的吃,顏齊開心的在她對面吸溜麵條,想喝湯卻端不起來那麼大的碗,比她的小臉還大。
曉歡端著碗,小心翼翼地給顏齊喂湯,看著她喝,看她小嘴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一臉認真和滿足。頭上熱的冒出汗珠。
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和現在、此刻、就坐在對面滿臉關切的女人,竟然是一個人。
曉歡還記得,小顏齊喝完湯還努力端著碗,示意姐姐也喝,她也要幫著姐姐端著那碗麵。顏齊就任由著她幫忙,看她認真關切的小眼神。那是姐妹倆童年裡很稀有的畫面。
其他大部分時候,曉歡都在發愁學習,並且看不慣父母對顏齊的偏愛。
出國那麼多年,她也幾乎不和顏齊怎麼聯絡,只是偶爾給她寄回去一些化妝品、衣服、包包,作為禮物而已。
因為時差的原因,曉歡也不怎麼和家裡打電話,偶爾說幾句,就沒話講。
這麼多年來,她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一般遊蕩。若不是和K鬧成那般模樣,若不是下定決心回國,她和顏齊可能此生都是陌生人。
顏齊突然開始抹淚,曉歡嚇了一跳,拉一把顏齊,說“怎麼了,哭什麼呢……”顏齊說不出來話,就是默默掉眼淚,轉過臉去擦。
曉歡也突然難過了,她不知道顏齊在哭什麼,但是自己頓時鼻子也酸了。
顏齊抓起桌上的紙巾,扔過來。說“姐,你別這樣了……我看著難受。真的。”
曉歡頓時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眼淚閘門像是被撞開,姐妹倆坐在病床上,默默擦眼淚。
有很多的事情其實顏齊都不知道,曉歡那麼多的故事都沒有講過。但在這一刻,曉歡覺得,人和人的潛意識是在溝通的。
在最深層的潛意識裡,她們彼此什麼都知道。
顏齊感覺得到姐姐所有的難過。
這讓曉歡覺得像是被妹妹抱住,於是,眼淚有了歸屬地,流淌回寧靜的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