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老房子的沙發上，蓋著毛毯就這樣沉沉入睡，從夜晚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醒來。吃些東西，洗個澡，吹乾頭髮後，拉上窗簾，沈念之繼續睡過去。

這是她的安全洞穴，隔離開整個世界，不會有人來打擾，哪怕她冬眠過去也可以。沒有夢境，一切好安靜，很多年了，念之都沒有這麼清淨的睡眠。

再次醒來後，已經是第三天的上午十點。念之看看這個房間，確定自己真的要住進來，這些長長的睡眠是她和房子的安靜溝通，共同決定好之後的相處。

念之打電話給奶奶，好久沒有聯絡過了。念之問了奶奶這房子裡還有什麼東西要留下來，需不需要看看，念之想正式開始收拾和裝修了。

奶奶笑嘻嘻的聲音很開心，依然如同對待幼兒一般，說“念之啊，你要不要吃炸年糕，我帶點過來，好哇？”

念之連聲答應，等到奶奶來到房子裡的時候，哪裡是帶著一盒炸年糕，分明是要在這裡大擺宴席的架勢。

畢竟在這裡生活過幾十年，對角落和細節都非常熟悉，放冰箱，放保鮮盒，一樣一樣幫念之裝好。再把炸年糕端給念之，說“嚐嚐”。

奶奶坐在沙發的最右側，那個角落鋪著一個高墊子，扶手上還有一塊有花紋的布。念之緊緊挨著奶奶坐，基本是半依靠在奶奶身上，拿出一塊炸年糕放進嘴裡。

腮幫子吃的鼓鼓的，還是一副小孩模樣，奶奶笑著看念之，再環視一圈室內，說“我看啊，沒什麼要留的，全部扔了吧，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

念之嘴裡鼓鼓囊囊，說“抽屜裡還有一些東西，要不要看看？”

奶奶擺擺手，說“這麼久了都用不到，說明不需要，扔了，都扔了。”

念之湊近奶奶胳膊，深深地聞，說“奶奶，你身上為什麼這麼好聞，你用的什麼牌子的洗衣液？”

奶奶笑了，說“什麼好聞呀，都有老人味了。傻孩子。”奶奶拍了一下念之的肩膀，摸到細瘦的骨頭，心裡暗驚了一下，有些日子沒見，念之又瘦了，現在就剩一把骨頭在撐著。

念之慢慢躺在奶奶的腿上，就像小時候一樣，奶奶捏著她的耳垂，也不說什麼，就看著她睡覺。就回到小時候吧，念之祈禱，等再睡醒時，就讓我回到小時候任一一個暑假，拜託了，我會很乖，我會重新來一次。

眼淚緩緩流淌，奶奶摸到了念之的眼淚。

奶奶從口袋裡摸摸索索半天，拿出一個存摺，塞給念之手裡，說“裡面有二十萬，你裝房子用。”

念之哪裡肯，連忙起身，要把存摺塞給奶奶手裡，說“我有錢的，你的錢要存好，慢慢花，不要節省。”

奶奶笑了，說“我哪裡有什麼花錢的機會，吃嘛也吃不下什麼，穿衣服就那些，你幫我花掉，好不好？”

念之搖頭，說“我有錢，放心啦，我要把這個房子裝修的漂漂亮亮的，到時候你回來也住住。”

奶奶看著念之，眼神裡慢慢認真的神色，語氣雖然還是溫柔，但鄭重的問“你不回去了？”念之突然委屈，嘴角一癟，就像小孩子一樣，眼淚吧嗒落下。

“回不去了。”念之努力擠出一個笑容，但眼淚卻更洶湧的流出來，“我覺得我好像……走錯路了，走了好遠，才發現走錯了……怎麼辦……”

奶奶摸摸念之的頭髮，手擦去她的眼淚，說“走錯了，就停下來，換個方向。你還這麼年輕，一切都來得及。我的小念之，還很年輕，來得及。別怕，什麼都別怕。”

念之努力憋著眼淚，但這眼淚越憋卻越難以壓抑，哇哇大哭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哭得累了，就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奶奶已經離開了，桌上放著的是那張存摺。廚房裡飄出的香味，是奶奶燜好的菌菇湯和米飯。

吃了些熱熱的湯飯，身體暖了起來，才有了行動起來的力氣。

又是週六的下午，是去做諮詢的日子。但是念之很疲憊，她不想去，她甚至不想跟諮詢師說出這整件事情。

磨磨蹭蹭，等到達諮詢室時，她已經遲到了二十分鐘。

整個諮詢過程是五十分鐘，只有半小時的時間了。

念之訴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她的身體很不舒服，她前兩天摔了一跤，她最近覺得很冷，天氣好像變化很大，她總是睡不醒……

她終於停下了，看一眼諮詢師，等著她的反應。

諮詢師往前坐了坐，說“我注意到，你今天遲到了二十分鐘，以前你總是非常的準時。”

念之很警覺，立即解釋“我跟你說過了原因，剛才說的那些都是……”

諮詢師點頭，很誠懇的說“等一等，我們之間的這份關係，是你付錢的，你完全有資格如何去度過它。只是，我想跟你分享一個觀察，關於你的……”

念之也好奇了，點點頭，示意諮詢師說下去。

“我感覺到你對遲到很抱歉，並且用了大量時間跟我解釋原由，你甚至會有意無意的觀察我是否高興……哪怕這段關係裡，你付錢，你無需任何抱歉，你也這樣的小心翼翼。也許，我更想知道的是——是什麼讓你形成了這樣的關係模式，為何你這樣惶恐……”諮詢師的臉上帶著憐憫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