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到最後，沒有到最後。”她不斷重複這句話。這話是說給念之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這句話像是一塊敲門磚，敲著念之造了幾十年的玻璃房。每說一次，這玻璃房的碎裂痕跡就多一些，最終，如蛛網般行走，佈滿所有天花板和四面牆壁。念之站於玻璃房中，震驚又恐懼，還有一份期待。

嘩啦一聲，所有的玻璃迸成無數玻璃碎珠，跌落一地。

房中那個小女孩，走了出來。

空曠的世界裡，風吹了過來，她的長髮開始飄動。

現實裡，念之感覺到有什麼彷彿碎了，她感覺到了一些東西，很疼，心疼到要碎裂一般，呼吸也開始急促。

不再是之前的無聲哭泣，她一把抱住曉歡，開始痛哭，像幼兒園門口不願放開媽媽手的小孩子。

“我不知道哪裡做錯，很努力，很努力了，為什麼還是這樣……不公平，真的不公平。我好努力，從小就好努力，很聽話，我不敢惹任何人生氣，為什麼還是這樣？我覺得我被騙了，不是說，這樣就會幸福嗎，好好上學，好好聽話，嫁給穩妥有上進心的男人，選穩定的工作，合適的年紀生小孩，我都是按照他們說的去做的啊……為什麼，為什麼……”

曉歡安靜的聽著，陪著流淚。

念之的問題裡，不是抱怨，而是那種真正的困惑。

大家都說的解題思路，明明都照做了，那麼，到底錯在了哪一步呢？困惑，不解，反思也得不到答案的那種著急。

於是，偷偷猜，難道，是你們騙了我？

這道題，根本就無法解出正確的答案？

可是，我卻已經耗盡了我的前半生……這讓我如何從頭再來？我該何去何從？

念之破碎了，可卻看到了她豐富的表情和神態，和之前那個安靜溫婉的女人完全不同。眉頭緊蹙，困惑中是巨大的悲傷。

就這樣哭了好幾個小時，念之慢慢平靜下來。曉歡工作室裡還有一大堆要處理的工作，也不得不離開。

阿姨煲好了湯，也默默離開。整個家裡，又只剩下了念之一個人。

房子好大，孩子住校後，這個家又成為了兩人世界。而曉歡因為不知道，所以把念之放在陸銘的房間裡。

平靜不少的念之將床單被套和枕頭都換了下來，放進洗衣機裡，把自己留在陸銘房間的所有痕跡都擦除了。

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那個房間裡，流了那麼多眼淚。

床單洗好晾在陽臺上，很清新的香味飄出來，念之坐在陽臺上，給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吹著風，聞著這股香味。

陸銘這時候回來了。他換好衣服洗了澡走到陽臺上，看到念之。

念之竟然轉過頭對他笑了，他很吃驚。他們眼神接觸很少，念之總是迴避。

這個洗衣液的味道和平時阿姨用的不同，是念之會放的那種，帶著茉莉花清香。也就是說，這個床單是念之幫他洗的。

很多年了，念之都不碰他的任何東西。

陸銘想到了什麼，向前走了一步。

念之喝完了杯子裡的水，只剩兩個冰塊在杯底滑動。“我想離婚了。”她輕輕鬆鬆的說出來，在非常愜意的晚風裡。

“你考慮看看。”念之說完嘴角還是帶著微笑，像是讓對方考慮要不要一起下樓逛逛那般輕鬆。

說完後，念之回房收拾了一些簡單的行李，準備離開。

陸銘衝到她的房間，很困惑，問“又怎麼了？”

念之搖搖頭，說“我不想這樣下去了。陸銘，我們倆之間沒有愛情，甚至沒有什麼感情，這是——事實。你心裡明白，我也明白。不過，這些也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念之深吸一口氣，“我不想和你一起生活了。不開心。”

“我又哪裡做錯了嗎？”陸銘明顯帶著不耐煩問。

念之笑了，笑容裡竟然帶著嬌俏，她也不知為何突然有調皮的念頭。“沒有，你怎麼會有錯呢，就算有，也不是我要離婚的原因。我只有一個原因，不對，兩個原因——第一，我不愛你。第二，我不想和你過。”

說完，念之拿著行李，走出了那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