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裡一下車，顧顏齊就跑過來挽住顧曉歡的胳膊，“姐，我好想你啊……”

顧顏齊比曉歡小七歲，性格和曉歡相似的是都外向熱情，不同的是，顏齊有個柔軟的外殼，總是甜甜的笑著，這個世界很容易為她讓路。

小時候顧曉歡和爸媽硬槓、僵持不下的時刻，顏齊總是能化解，撒撒嬌，互相調和一下，開開玩笑，顧顏齊身段柔軟很少硬來，但曉歡是佩服這個妹妹的，因為能感覺到，妹妹真正想要的東西從未失手。

顧尚榮已經很累了，說不出話，也笑不出來，推了一下眼鏡，看著顧曉歡，說“你怎麼了？”

顧曉歡心裡一驚，覺得自己應該沒被看出什麼吧，怎麼會這樣問。

“什麼怎麼了？”曉歡木木的回應。

“沒怎麼大半夜的和保安吵架？堵著路口不讓所有人走……”顧尚榮快步走向電梯間。

顧曉歡正要解釋，顧顏齊卻一把拉住父親的胳膊，另一手挽住姐姐“姐，我一會兒點小龍蝦，咱們再喝點啤酒，今晚就住這兒吧，跟陳景睿請個假。”

顧曉歡“我也是這麼打算的，過來視察你們裝修如何，驗收成果。”

“哎呀，您早說我拉個橫幅呀，歡迎領導蒞臨檢查工作，怎麼說我也得把水果零食都買上，您這樣過來，像是突擊檢查。”

“要的就是看看你們真實狀態……哈哈哈……”

兩姐妹嘻嘻哈哈笑著，就像小時候一般。曉歡喜歡和妹妹這樣沒有一句正形的時刻，讓她輕鬆，妹妹也喜歡這個姐姐，兩人沒大沒小。

顧尚榮看起來沒看倆女兒，但是兩個人嘻嘻哈哈讓他聽著也輕鬆不少。年輕時候覺得她們吵得頭疼，年紀大了聽著她們的聲音覺得像隔絕煩惱的小酒館，希望她們一直絮絮叨叨，嘻嘻哈哈，不要停。

但是大女兒曉歡臉上帶著的一絲憂愁沒有逃過爸爸的眼睛。還說沒事，沒事能這樣住回孃家來？一定有事。

作為顧尚榮非常有耐性，不著急，症狀只是表面，病因才是重點，不要被症狀牽著走。

終於到了家裡，房子裝修還不錯，雖談不上時髦，但也簡潔乾淨。堆放了曾經的舊屋的一些物件兒後，露出一副不新不舊的混搭效果，還好也算和諧。

四室兩廳的房子，一百四十平米。曉歡當時是這樣想的，爸媽住一間，書房一間，曉歡一間，顏齊一間。以後哪怕她們都帶著孩子回來，也能擠擠住得下。

書房有個榻榻米，孩子們可以睡在那裡，非常寬敞。

曉歡依次看著房間，前幾間都按照她想象的佈置，爸媽臥室、書房、顏齊的房間，然後，健身室。

放著跑步機、划船機、瑜伽墊的健身房，角落放著鋼琴。沒有放曾經規劃的雙人床。

顏齊洗好了枇杷，端著過來找姐姐吃，看到姐姐的眼神，立即解釋“這個房間要放個沙發床的，能夠摺疊的那種，想問你呢，你喜歡什麼樣子的，一會兒挑挑唄？”

坐下來吃小龍蝦時，曉歡的臉上就已經有點霜凍的感覺。

顧媽媽哪壺不開提哪壺“你今晚不回去睡啊？和景睿吵架了？”

曉歡很佩服自己的媽，永遠穩準狠的戳中自己的肺管子。“我就不能是想你們嗎？”

顧媽媽嘆口氣，“唉，你這性格啊，真的，我覺得景睿可不容易了，總得看你臉色吧。你就知足……”

顧曉歡覺得頭髮要炸起來“你憑什麼這樣說啊？為什麼不是他知足娶了我？”

顧媽媽擺擺手“不說了不說，跟你兩句就得吵起來，吃吧吃吧，唉，不讓人問一句。咱倆啊，就是八字不合。”

今晚受到的拒絕和推開，在這一刻，過量了。如果有個容器在盛放這些東西，顧曉歡之前努力的小心翼翼舉著怕灑出來。

此時，看到別人還在往裡倒，她不想維持了，只想把這杯滿溢的壓抑潑灑回所有人身上。

顧曉歡放下了手中的小龍蝦，脫掉了手套。顧顏齊緩緩轉頭看向姐姐，她嗅到了開戰的味道。

“是因為八字不合，所以不給我準備房間嗎？而且把我的東西全都扔了，也是因為八字不合？”顧曉歡吵架時極為冷靜，語速很快。首尾相連。

顧媽媽沒想到招式從這裡打過來，這是她沒想過的角度，回應也慢了些，“剛才顏齊不是說了等你挑沙發床呢，你半年沒有住過來一次，現在要挑理了？”

顧曉歡冷笑一下，雙手疊放在桌面“那是我的房間嗎？有我的東西嗎？以前老房子裡我喜歡的毛絨玩具，全扔了是不是，你有問過我意見嗎你就扔？”

“我讓扔的。”顧尚榮從客廳看過來。“快二十年的毛絨玩具，裡面全是細菌，有些開啟裡面全是蟲卵，搬家前你媽就容易面板感染，還犯鼻炎，都是這些毛絨玩具引起的。”

合情合理，無懈可擊。

顧媽媽有了依傍，還找到了受委屈的角度，眼神立即硬氣了些。

曉歡站起身來，說“那把我從業主名單取消，也是肯定有道理有原因的咯，對吧？肯定是系統重錄沒加進去，或者就是不小心忘了，或者就是忙……”

顧媽媽有點心虛，因為這是她的錯，前段時間物業登記業主，她看電視順手寫了業主的名字，說住戶就三人，對方問還有個顧曉歡要加進去，當時劇情正緊迫，雖然能暫停，但不想煩，就說不加了，下次再說……

這一下次，就不知下次在何時，一來二去，耽擱了。

可這時候，哪裡敢承認，顧曉歡肯定有一堆的話堵在那裡。顧媽媽默默吃著小龍蝦，沒敢抬頭回應。

曉歡擦了擦手，拿起包，走了。

站在車前，曉歡想起自己剛才喝了一瓶啤酒。車也沒法開，唯一自己能給自己的避風港，也沒有辦法使用。

好像哪裡都不能去，哪裡都在推開她。

曉歡蹲在車前，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噁心，吐了起來。才一瓶酒，根本不至於，曉歡知道，自己的身體拒絕剛才在父母家吃的食物。

那是他們的家，哪怕她顧曉歡掏了錢，那也不是她的家。

可是什麼地方才是她的家呢，沒有。眼淚大顆大顆地滑落，為什麼自己沒有家可以回。

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是一條微信。

“你在哪裡？”是沈念之發的。

曉歡有點吃驚，看看四周，她覺得沈念之像是能看見自己一樣。不然怎麼會這樣問。

“我不知道去哪……”曉歡也試著發出自己最想說的話。

一個地圖定位快速發了過來。

“我等你，到了給我打電話。”沈念之發過來的這條微信，就像遞給溺水人的竹竿。曉歡一把抓住，不敢鬆手。

這個時刻讓曉歡有點相信有神的存在，她和念之的認識、相遇，都像是神的旨意，讓她在滑落的時刻，有雙拉住她的手。

顧曉歡幾乎是奔跑著去打車，她想立即去往念之身邊，她知道，她感覺得到，那是不會推開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