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酒店大堂咖啡廳，非常安靜，大大的落地窗玻璃聯通一樓和二樓，外面是漆黑一片的天空和湖面。

玻璃倒映著室內一盞盞小小的燈光。沈念之走到了咖啡廳裡，看到偌大的二樓幾乎沒有人。等等，有一個人。

淡藍色的長襯衫，蓬鬆的長髮，剛才和她撞到車的女人。

對方本在看手機，感覺到有人在注視自己，於是抬起頭，打量了一會兒，才想起是剛才見過的女人，於是也奇怪的看向這邊。

沈念之就這樣走了過去，走到顧曉歡身邊去。

她不覺得曉歡有陌生感，走近時，橙花的香味再次飄過來，念之不由地笑了。

曉歡也笑了，“你……不會是追到這兒的吧？”

沈念之扶著旁邊的椅背，問，“你一個人？”

曉歡想了想，說“我在等人，但我等的人吧，不來咖啡廳，所以，你要不要一起坐著？”

念之點點頭，坐了下來。

曉歡早已點了兩杯，一杯是拿鐵，一杯是百香果茶，還有兩杯附贈的檸檬水。

曉歡看了一眼桌上都沒有動過的水，說“你要不要隨便拿一杯喝？我點多了。”

念之看了看，說“我想喝冰美式。”

曉歡笑中帶著詫異，“這麼晚喝冰美式，你是不準備睡了？”

念之微笑，沒有回答。

曉歡詢問了車的情況，兩人互相留了聯絡方式，加了微信後，卻又覺得沒什麼必要去保險公司，各自處理算了，好麻煩。

兩人都是對這種事輕描淡寫的人，氣場相投，曉歡不由地多看兩眼念之。

曉歡喝了一口咖啡，覺得苦又放下，拿起果茶，隨意問“你這麼晚來酒店喝咖啡？”

念之看著對面坐著的曉歡，覺得說不出的熟悉感，真是好像在哪裡見過，哦，是見過的。但這種熟悉感像是朋友或者家人。

念之於是說真話，“我也是等人，和你一樣。”

曉歡微微皺眉，遠看看，又突然身子湊近，託著下巴，說“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今天之前……”

念之笑了，說“相黎弄，28號。”

曉歡一拍大腿，“諮詢室啊！病友！來，乾一杯。”

曉歡熱烈的舉起杯，念之也舉起盛滿冰塊的美式，兩人的玻璃杯叮的碰觸了一下，在安靜空曠的環境裡產生小小的迴響。

放下杯子，曉歡眼睛輕微一抬，再次看念之就有了不同的感受，她們，是在心理諮詢室相遇的人，那就代表著，都有解決不了的痛苦，才會去那裡。

再想到剛才兩個人的車撞在一起，開著超速的車裡，坐著的竟然是沈念之這樣的女人，一臉天真無辜，開啟她的車門都像是會嚇到她。

顧曉歡忍不住笑了，帶著自嘲的意味，說“你是為什麼去了諮詢室？當然，我說的，是最外層的那個理由。”

念之眼睛裡遮了一層遺憾，說“我的嗓子，在緊張的時候，就發不出聲音，說不出話。”

顧曉歡毫無思考，衝口而出“可能你的身體不想讓你說那些話，那……你想說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讓念之心中一顫。

在她沈念之三十多年的生活中，她本就很少說話，不那麼喜歡說話。很多時候，她想說的話在心中轉了幾圈，就又沉了下去。她幾乎從不口出惡言，話在她這裡都被稀釋後才說出去……

她真正想說的話是什麼，她早就不知道了。

念之輕輕的搖頭，她沒有答案，但她也不著急，答案應該在路上了。

念之有點好奇的看著曉歡，這麼一個有話直說，性格熱烈的人，如果按照諮詢室的說法，這樣的人是很難抑鬱的，他們活得足夠自我，這樣的人怎麼會去諮詢室呢？

曉歡接受到了念之眼神中的詢問，自嘲的笑了，身子往後坐，靠在沙發裡。

曉歡說“我啊，我就是生育恐懼，影響到生活了。想到懷孕生孩子就害怕，會吐，而且會頭暈……你就說奇怪不奇怪吧。”

念之聽完後，說“身體在抗拒這一切，我們兩的身體其實都在說，不願意。”

曉歡雖然點頭，但無奈的說“不願意有什麼辦法，我的歲數放在這兒，三十五了，我再不要孩子以後就沒法要了，這就是現實。”

但現實和自己的感受衝撞時，該聽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