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的夜晚沒有大城市那樣燈火通明，街邊小店大門緊閉，路燈昏黃看不清路面情況。

路上沒有來往的行人，路面水坑點點反光，

向前並肩和許冠華走著:“咱們這裡還真是沒啥變化。”

“能有什麼變化，不過是湧入的人越來越多，等退休了我回老家生活。”

他是國內第較早一批大學生，從極度貧困山區走出來不容易，天天拿他自己作為勵志故事男主來講給學生聽，

怎麼突然說退休就回老家:“好不容易從大山裡走出來，怎麼想著回老家？”

“年輕時，確實因為能從山裡走出來而驕傲，上了年紀想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養老，

夢裡有好幾次回到村口的槐花樹下玩耍的場景，每次回去少不識，老面孔越來越少。”

老頭教語文的，有點文青病，向前不可能真把他當作平輩的人一樣開玩笑:“這點咱倆有些相似，不是出生的地方邊緣感太強了。

我們很難融入別人幾代人生活的地方，心裡總有個地方在牽扯著我。”

“你還年輕，是該奮鬥的年紀，溫飽問題解決了該給社會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合著在這等著，他的意思很明顯了，是在拉偏架啊，向前已不是以前那個向前:

“目前只是解決了溫飽，說出來不怕被笑話，我畢業前三年住在十平米不見光的陰暗潮溼出租屋裡。

談了五年的女朋友想要更好的生活選擇很不體面的方式分手。

我被人送進拘留所關了十天，出來工作沒了，再找一份工作四處碰壁。

生活稍微好轉一點也就才這幾個月，拿了兩個大專案，賺了一些錢。

以前我總認為自己能力不夠才賺不到錢，用最簡單的方法讓人看見，可沒有人會在意一個工具，

直到幾個月前拿下大專案，得到了客戶的認可，我才幡然醒悟，不是我能力不夠，是平臺不對。

其實在幾個月前我還是原來那個自卑的我，他人認可對一個人是多麼重要啊！

我一直很優秀，不比任何人差，不需要在誰面前自卑…………”

他侃侃而談的樣子真看不出來有半點自卑的樣子，許冠華到了家門口，停住腳步:“早點回家休息吧，我自己進去。”

“許老師再見！”向前微笑著向他背影揮揮。

在他們眼裡，體制工作才是香餑餑，是未來最強大的人脈，他想給甄志遠一個立功的機會，拉自己的學生一把，

形成一個巨大的關係網，後代有個兜底的東西，甄志遠不到三十剛提拔了副科，未來的或許會走得更遠。

向前轉身聳聳肩自言自語:“哼………怎麼不拿你工資去幫他。”

沒想過與人交好，不需要所謂的關係，過去的日子裡獨自戰鬥，未來同樣可以做孤勇者。

嘴裡哼著:

愛你破爛的衣裳，

愛你不跪的模樣，愛你對過往絕望，

不肯哭一場………

兜裡的電話響起，

幾天沒有回覆資訊的歐陽舒雯打電話過來:“你奶奶身體怎麼樣了？”

語氣有些生硬，向前語氣輕鬆:“挺好的，只是記不得我。”

“這幾天比較忙，沒空給你回覆資訊。”

這麼敷衍的藉口，向前自然是不相信:“沒關係，等我有空自己到一趟天海。”

自己還沒有富到不在乎幾十萬的東西，快到家沒聽到對面說話，再次開口:“沒什麼事了，再見！”

“等會兒！”歐陽舒雯長嘆了一口氣:“天海突然冒出來一家廣告公司，搶了十幾個天雯的宣傳渠道。”

不在公司工作了，不想再管，向前略顯敷衍:“無非就是錢的事，你跟他比錢唄！”

從他的話裡聽出了疏離感，歐陽舒雯沒有再聊下去的心情:“你的工資我明天安排財務打到你賬戶裡。”

待她掛了電話，向前收起手機抬眼看到周娟扶著奶奶走過來:“回來了，怎麼不多玩一會兒？”

“以前關係沒好過，過十年，你認為能變好？”向前走過去扶著奶奶另一隻手。

“說的也是。”

房子面積不大，一樓主要用來畫畫，二樓睡覺和吃飯的地方，奶奶一個房間，周娟一個房間，向前睡在客廳沙發上。

周娟把房子裝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很溫馨，向前住在這裡第二天了，進門便拿著熱水壺接水去廚房燒水。

夜晚的溫度是真的低，向前只覺手腳冰冷，沒有厚衣服，完全扛不住凍啊，

好在年輕身體好，沒有感冒發燒。

奶奶出院穿的衣服是隨便在醫院對面的老年人服裝店買的。

小鎮上沒有向前喜歡的衣服，稍微時髦的只有幾家運動品牌，

而且是一二三線城市淘汰下來的老款，正如胖子說那樣，看不上。

以前沒錢，穿暖就足夠，經濟條件好了，買東西自然要買自己喜歡的，

價格不是很逆天，還是消費得起的。

按下燒水開關，走出廚房，

見到周娟和奶奶剝肩靠肩，腦袋挨在一起，電視上當著放下正熱的青春偶像劇。

奶奶看得認真，從她身上有種錯覺，看到了一個少女該有的反應。

電視畫面中男女主生死虐戀，周娟拿著紙巾給她擦眼角。

“哎呦，老姐妹，你咋哭上了呢？”

“咦………你兜裡裝的啥？”周娟伸手進奶奶外套兜裡，摸了一手油，攤開手掌三塊金黃的紅燒肉:“奶奶，您怎麼往兜裡揣，多髒啊！”

只有向前知道怎麼回事，

小時候，奶奶每次出去吃席或者找到活回來兜裡總能掏出幾塊用塑膠袋包裹著的肉給他。

眼眶發燙，周娟手上發光的油像夏天奶奶手裡塑膠袋裡發出的一樣，很刺眼，

以前很反感她做這樣的事，別人總會拿這事出來說，

時常被人說“愛佔小便宜。”誰家酒席過後都會被人討論三天。

懂事了點兒，有好幾次把肉扔了，吃飯時會出現在飯桌上，那時候她該多難過啊！

相信自從自己離開家以後奶奶不會再做這樣的事，她有自尊，也要面子。

到了她這個年紀的老人再傻，再無能都該被人敬三分，會在乎個人臉面。

其實她知道別人在議論自己，只是為了家中上學不能去酒席的孫兒帶回來他喜歡吃的東西。

“小王八蛋愛吃紅燒肉，他一次能吃一碗，我想給他留著。”

周娟眼眶溼潤，轉身見到向前眼睛紅紅，抽了抽鼻子:“她還記得你。”

“我知道。”向前心裡堵得慌。

想了解自己不在身邊的這些年奶奶是怎樣的人，自己忽略她太多太多了。

印象裡的她只有尖酸刻薄，摳門。

為自己最愛的人做別人不恥的事沒啥可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