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代勝於一代,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臉皮也比你那祖宗厚了許多。”風奉雪越過他走了幾步,一襲紙鳶掉在面前,往前一步,彎身撿起。
“這是什麼?”
一個以虎形的紙鳶,上面還有一條銀色的細線,像是被極大的力量扯斷了,風奉雪在手上翻了數遍,實在看不出這是什麼,便遞給林慍之。
哪知林慍之用關愛的眼神看著他,“美人這是越活越過去了?”
國師所住的地方,偶爾會看到一隻不小心落在他的院子裡紙鳶,那條斷了塵緣的線,離開了凡塵,便再也飛不起來了。
他站在那裡,抬頭望,藍天下的點點黑影,如大雁北歸,即便飛過山川河流,到最後都會迴歸到宿命。
那時的他不知這為何物,問了下人才知道,這是紙鳶,有千百種模樣。
而他像這斷了線的紙鳶,永遠桎梏在這個地方。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紙鳶。”
憨厚的聲音從後面響起,風奉雪捏著紙鳶,轉過身,就見到一位熟人。
“風公子,你怎麼在這?”小虎看到風奉雪有點詫異,但想到公告欄上已經撤了逃犯的畫像,才放下心來。
“難怪紙鳶是虎形。”風奉雪把紙鳶遞給他。
只見小虎身後冒出一個人,是個穿著紅衣的男子,紅色襯得他膚若勝雪,他的眉心有道小小的疤痕,顯得英氣十足,一隻手環住旁邊人的腰,往懷裡摟了摟。
兩人對視間,滿眼柔情。
他們之間的體格,差別過大,被摟的人狀似鐵牛,摟人的卻如書生一樣。
“大人,你怎麼過來了?”小虎的眼睛發著光,在那一刻,仿似只有眼前人。
“見你許久不歸,就來尋了。”祁懷瑾轉頭時,一副敵意地防備風奉雪,“這位是?”
哪裡來的這麼大的敵意?風奉雪禮貌地報上自已的名字,“吾名風奉雪。”
“我……”祁懷瑾剛說一個字,就被人打斷了話,“他叫祁懷瑾,是夜月城的城主。”
風奉雪抬眸看他。
原本對風奉雪帶有敵意的人,在這一刻化干戈為玉帛,“慍之,這麼巧,你也在這……”
他停頓了下,視線在兩人之間打轉,瞬間醍醐灌醒,“這位是你坊間謠言的那位吧。”
聽聞,小虎驚詫地看向兩人。
對於前幾天在城門口的公告欄上的貼士,他還猶記於心。
這兩人怎麼可能?
林慍之沒有回答,反而學著祁懷瑾摟著旁邊人的腰,手背上被冰涼的手覆上,對上那雙警告的眼神。
他自然是裝作看不懂。
緊接著手指被人用力掰開,林慍之面色不改,用力往懷裡摟,把掰開的手指又合上去,就聽懷裡的人依舊對他和氣道:“鬆開。”
那雙眼眸中似在壓制著憤怒,林慍之再次裝做沒看懂,手指從他的腰間往下滑。
下一刻,被人緊緊握住的手反手扣住,懷裡的人趁空隙從他懷裡出來,按在後背,林慍之面露痛色,“美人輕點,再用點力,你後半輩子就沒有幸福了。”
祁懷瑾噗嗤一聲,對著小虎說,“我們就不要打擾他們了。”
小虎點點頭,看向大人的雙眸閃閃發光。
兩人就這樣,從林慍之旁邊走,又似是故意一樣停在他旁邊,祁懷瑾湊到他耳畔,“林將軍,你還從未對本城主行過禮,今日真是,難得、難得、難得啊!”
林慍之狠狠剮了他一眼,祁懷瑾趕忙拉走小虎離開是非之地。
等兩人走後,風奉雪面色溫和,手上卻施力,“給你一次機會,重新說一遍。”
“我說美人的手珍貴如寶,不該用在這種粗魯之上,輕點輕點。”
手上的桎梏卸下,林慍之揉了揉發疼的手腕,只見風奉雪越過他往人海里走。
一位衣衫襤褸的男人,手中緊握著一根柺杖,他的另一隻手則緊緊牽著一個同樣穿著破舊衣物的小孩。
乞丐的步履顯得沉重而艱難,顯然腳部有著某種不適,使得他每走一步都顯得一瘸一拐的。
儘管他們身處困境,但兩人髒亂的臉上浮現燦爛的笑容。
小孩高興地吃著手中的冰糖葫蘆,看到一抹月白色衣袍擋住他的視線,緩緩往上看,笑容瞬間消失。
他的右手被男人牽著,小孩直接拿著握住冰糖葫蘆籤子朝對方指著,“哥哥,就是他欺負小孩。”
這鍋風奉雪可不背,看向指著自已的冰糖葫蘆,二話不說搶了過來。小孩眨了眨眼,看向前面的冰糖葫蘆,又看了自已的小手,握了握,感覺有什麼不對勁,少了什麼東西。
仿似想起是少了什麼東西,小孩揚聲大哭,“哇!!!”
林慍之過來就看到小孩在那哭,而風奉雪還嫌麻煩不夠,彎著下腰,一手撐在膝上,另一隻手晃著手中的冰糖葫蘆,“哭得越大聲,就給你吃一個。”
跛腳的乞丐是沒見過這麼大的人還欺負一個小孩的。
林慍之實在看不過去,直接搶走他手上的糖葫蘆遞給小孩。
哭聲逐漸小了許多,但仍有一種難以平復的情緒在延續,如同後遺症般,使他止不住地抽泣,一吸一抽。
他躲在男人身後,把糖葫蘆藏起來,隨後警惕地看著風奉雪。
“實在對不住。”林慍之從懷裡把錢袋掏出來,遞給乞丐,“這就當是他欺負孩子的補償。”
男人看向林慍之,眼神左右閃爍,直接搖頭,拉著身後的小孩轉身離開。
不知何時風奉雪已經來到他要走的路,緩聲道:“公子可認識夜笙?”
乞丐一愣,卻並未開口。
只見這位貴公子說出了他日思夜想,又不得不忘記的名字,“有位孟玲姑娘讓在下帶一句話給他。”
這個名字是美夢的開始,也是惡魔的開始。
小孩雖然懵懂,但看自家哥哥臉色不好,就知道眼前這個壞人欺負了自已又欺負自已的哥哥。
攔在自家哥哥面前,倨傲地仰著小腦袋,“你這個壞人!欺負了我還想欺負我哥哥!你休想!”聲音還帶著哭後的餘音。
小腦袋上被寬厚的手壓了壓,又胡亂地揉了幾下,小孩抬頭往上看,就見男人微微揚起嘴角,輕聲道:“不認識。”
他的聲音嘶啞,因咬字極慢才讓人聽出他在說什麼。
男人的視線從他頭上移開,看向風奉雪,“還望公子讓一下路。”
見風奉雪不再糾纏,側身讓出一條路,男人牽著小孩的手,一瘸一拐地走過。
“既是如此,那麼日後公子若是見到一位身穿藍衣的公子,他的手上常握著一把扇子,上面吊著一個鈴鐺,還麻煩請公子傳達一句話。”風奉雪緩緩轉身看向男人的背影。
聞言,乞丐身形一頓,隨即點點頭,就聽那人繼續道:“阿玲深知做錯了事,不求你諒解,只想問一聲‘為什麼’?”
這三個字似是包含了凌玲說不盡的苦楚,也是她死前追求的唯一真相。
乞丐的肩膀在顫抖,良久後才哽咽出聲,“好。”
“若是那位公子願意原諒,就請他去趟無憂山,姑娘的墳就葬在那裡。”
這句話並沒有得到男人的回應,帶著小孩沒入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