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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流螢

月升日沒,柔和的銀光將大地籠罩在一片神秘與寧靜中。

陸祁抬頭望著,眸中含著不捨,“天黑了。”

那時候的風奉雪並不知道他說的意思,只是見這副模樣動了惻隱之心,很快他便知道那個意思。

風奉雪跟著陸祁來到林開陽的院子裡,那院子種滿了枯樹,看不出來是什麼樹,只是覺得太淒涼了。

陸祁站在房門口,站了許久,他沒有說話,可能在顧慮什麼,接著又嘆了口氣,正要轉身,就聽到房門嘎吱開啟。

月光下,那名男子看到陸祁,似乎愣了下,隨後笑了笑,他擺動著手勢,然後鞠躬。

風奉雪的視線被陸祁的背影遮擋住,他大概往旁邊移了幾步,大致上能看到兩人的動作。

只見陸祁笨拙的擺動著手勢,回應著對方,嘴巴似在無聲的講解。

在說:昨日是我不好,太沖動了,但我不是壞人。

男子笑著搖頭。

那一刻,風奉雪才看清男子的模樣,面目清秀俊朗,溫文儒雅,那雙明亮的眼睛,彷彿秋夜裡的星辰,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

原來是林鳴的後代。

傳到至今,他的子孫竟和祖輩長得分毫不差。

林鳴曾以一副乾淨利落的模樣贏得了眾人的誇讚。聰明伶俐的他,只要不露出那傻到不行的笑容,總是讓人難以將他與天真聯絡在一起。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將士們漸漸發現,這位看似聰明的人,實際上是個缺少智商的臭小子,不僅皮癢還整天闖禍,那不俗的身手估計就是闖禍後,好逃跑練就的。

後來,他們開始打趣林鳴,說他白長了一副好皮囊。

眼前這位男子卻與林鳴截然不同。他繼承了父親的容貌,卻似乎更多地展現了母親的性格。

兩人像是無言的詩人,以特殊的方式表達自已的意思。

“你看起來不像那種愛管閒事的人。”

身後傳來的聲音在夜色中低沉,不顯得突兀。

風奉雪循聲看去。

月色溶溶夜,花陰寂寂春。林慍之筆直的佇立站在那個黑夜裡,好像那個夜色給他換上一副面具,變成了另一個人。

風奉雪收回視線,看向前面的兩人,緩聲道:“他像一個人……一箇舊識。”

這個世界上,能被風奉雪稱之為舊識的應該是少之又少。

所以,林慍之沒有開口問,只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等著他開口。

過了良久,風奉雪輕輕道:“二木。”

二木是林鳴的綽名,因為他的名字叫的繞口,二木為林,所以他們就以二木稱林鳴。

林慍之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盯著那身背影,似是想不通,那眉眼在黑夜裡悄然皺起,但好像想到什麼,眉宇又舒展開來,問:

“跟他一樣賭?”

此時他的聲音像極其破壞這種沉靜的夜,又恢復往常一樣調侃,字尾還帶著未消的顫音。

風奉雪並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其實他幫陸祁只是因為這句,“因為對方是你”,然後不停地向他解釋,卻好像沒解釋,又慌慌張張,磕磕絆絆。

那副模樣真的像極了二木,被他逗氣急的模樣。

咯吱聲在夜色裡響起,林開陽走進房間,那道門好像是阻隔他們的鵲橋,將他與他隔絕,喜鵲散了,人便也散了。

那位織女轉過身來,笑意在他的臉上盪漾開來,連帶眼神都變得星光燦爛。

他充滿活力地從兩級臺階上跳下,步履輕快地直奔風奉雪面前。

“奉雪,謝謝你。”

風奉雪沒有說話,只聽他繼續說道:“我在死前用了迴光返照的法術,過著每一天都是從那天死前倒流的年齡開始算。”

“活到人類二十五歲的我,是我偷來的歲月,所以從那天開始的每一天,我會遇上二十四歲的開陽,二十三歲的開陽……”

他的聲音逐漸低沉,彷彿在回憶著那些逝去的歲月。

“直到現在遇上十八歲的開陽,記憶也隨著歲月長河裡,悄然消失……偷來了七年光陰,又苟延殘喘活了七天。”

他的眼淚在燦爛的臉上滑落,像是夜空中閃爍的星星,“無憾了。”

你叫什麼?

我給你取個名吧,就叫陸祁。陸是家的意思,給人有種安心的感覺,祁是許願。

我希望我有個家。

可是,我感覺那個不是家,哥哥經常不在家,沒人懂手語和我說話。

我喜歡你,陸祁,你喜歡我嗎?

妖又如何?殊途又如何?這殘缺的一生,如若沒有你,我又會活成什麼模樣?

傳說人死後會有輪迴,阿祁你要來尋我,我肯定會對你一見鍾情,若是不能,那你也要死纏爛打,不要忘了我。

記憶裡,林開陽一遍遍利用手勢來傳達情感,教他手語,他們兩人從最初的陌生到後來的深情相愛,這些回憶在陸祁的腦海中如同流水般匆匆閃過,隨後又一張張地逐漸淡去。

萬物在玄黑一色裡寂然悠遠,星星湮沒於夜色中,陸祁的身體開始發出柔和的光芒,彷彿被一層神秘的力量所包圍。在剎那間,他化作了漫天流螢,閃爍著美麗的光芒,在夜空中翩翩起舞。

那些枯槁多年的樹枝,彷彿受到了某種神奇的召喚,竟然在瞬間開滿了西海棠。花朵嬌豔欲滴,散發著淡淡的香氣,為這寂靜的夜晚增添了一抹生機和色彩。

“請不要告訴開陽,我的事。”陸祁在化作流螢的瞬間,留下了一句輕聲的囑託。

那一刻,化作流螢的光芒在黑夜裡浮現出屬於陸祁的笑容,溫暖而燦爛。然而,這笑容卻只是剎那間便被黑暗吞沒,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風奉雪恍然想起陸祁所說的“天黑了”是什麼意思。

這世界有一種發光的蟲,幼年隱於暗中,成年後破蛹,壽命極短,如蜉蝣,朝生暮死,稱流螢。

萬物生滅皆有因,依靈氣而不散,吸日月精華,得機緣造化,方能成妖。此妖在生命結束前,會有迴光返照,重新經歷從前,卻不能改變,猶如共情。

愛人的記憶在倒退,而他則是重複經歷。

最終消失在人們記憶的歲河中,遺忘掉有這麼一個人。

這就是陸祁為何在攤販上等風奉雪。

撲通。

身後傳來異動,風奉雪和林慍之轉身看去,本來進屋的人,現在癱坐在地上成了淚人。

他無法發出聲音,淚水如斷線的珠子,滑過臉頰,落在心尖。他的喉嚨裡彷彿有千言萬語,卻只能化為嗚咽和抽泣,讓人感受到那份難以言表的痛苦和悲傷。

“想來你是聽到了。”風奉雪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珠,“他希望你好好的,快樂的活著。”

聽聞,林開陽卻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