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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蓮湖微漾驚瀟聲2

入夜,我收拾停當回到自己房中,沐浴整理一番洗去一身疲憊上床休息,心中諸事縈繞,煩躁無比輾轉反側,初夏的晚間還很清涼,但我卻感到燥熱,躺了良久還是決定披衣起身走出房門。

聽聞杜知府祖上是做生意的,積攢了三代人的財富使得杜知府不需為了顯示清廉而刻意表現低調。整座杜府很大,是以嚴格的中軸對稱成三路的多進四合院落,佈局規整,端方有序。

走過小穿堂,繞過遊廊,眼前便豁然開朗,處處皆是雕樑畫棟,奇花異草,還另有曲水小溪經廊下蜿蜒而過,再從花木深處洩入一方奇石環繞的池水中,池邊遍植白粉色的茉莉花,微風拂過,立時就有一陣撲鼻的幽香迎面而來,仿若仙境一般。

我見那溪流清澈見底,環顧四下無人,便大了膽子脫掉鞋襪坐於溪邊,任由雙足浸入溪水當中,瞬間覺得清涼入骨,身上的燥意和煩悶倒是好了許多。溪水倒映一彎新月,我舉目望去,一時之間思及家人,心中無限悵惘,不由得對著溪水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低頭看著水面,月光中似乎多了一個人影,一股寒意湧上我的背脊,忙回過頭去。

只見太子身著天水碧便服,站在我的身後,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忽然才想起,此時剛沐浴過,且是剛起床,頭髮並未梳理,鬆鬆散散似在家中一般輕攏在胸前。正值夏季,身上所著亦僅僅只是藕荷色薄紗衣,十分隨意,我並未料到會在此處遇見太子,心中頓感既窘迫又著急,既要拜見他,又要穿鞋子,我慌亂起身,一時不知該先做哪樣好。

卻見他俯下身子,將我攔腰橫抱入懷,曖昧笑道:“今日我果然沒有白來一趟,玉兒此時美如月中仙子。”

我嚇得緊閉雙眼,不敢看他,卻分明感覺他抱著我在往他寢室的方向走去,心中暗叫糟糕,今夜不會就此被強要了吧?他抱我進門之時,我微微睜眼瞥見蘇獻面上微露訝異之色,但卻似乎不意外此事發生,旋即低下頭悄悄退出房間,順勢掩上門,我心下大急,忽然有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感。

太子不理會我的掙扎,只以為我是害羞,他將我輕輕放在床榻之上,我此時覺得從未有過的恐懼,原以為可以一直和他周旋、曖昧不明地相處下去,再伺機尋找機會出宮回家。卻不料他對我如此毫無顧忌,行徑和齊王又有何分別?

我憶起之前柳府相救、月下傾訴、安陽宮相護、月影閣表白、東宮關懷備至、宮宴公然相救,還無視東宮嬪妃的怨憤。

他是監國太子,上有皇帝袒護,我只是一個小小宮女,他有何事不敢為?我怒自己一直天真的認為他會放過我,以為自己可以用那渺小的智計去抵擋他握有的滔天權勢,我以為......原來一直都只是我以為......

恐懼如潮水般湧上我的心頭,明明是夏日,我卻感到身體發冷,任憑我如何努力控制呼吸,淚水依然沿著臉頰細膩的弧線滑落。

今日,終於是無法逃避了。

他寬衣上床,輕擁著我,深情地親吻我的髮絲、額頭、臉頰和脖頸,伸手去抽我紗衣的繫帶,我心中絕望,眼淚落得更快了,希冀他能看到我的無助和可憐,不要強求於我。

果不其然,太子眼見我瑩瑩淚光,心下不忍,不再繼續手中動作,俯身將我攬在胸前,柔聲道:“玉兒怎麼了?可是怕我會傷害於你嗎?”

我見他尚未失去理智,對我仍是關心憐惜,頓時覺得還有轉圜餘地,遂放聲哭道:“奴婢害怕,請殿下莫要再對奴婢如此,奴婢害怕被拋棄。”

他聞言笑了笑,說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是始亂終棄之人嗎?你既害怕,我不再動你便是,莫要再哭了,你把我的心都揉碎了,直叫人心疼。”

我見他如此說,心中稍稍安定,低頭卻見兩人衣衫不整,且他仍將我摟在懷中,我急欲逃離這個尷尬處境,便稍微掙開他的懷抱,怯怯說道:“殿下,還請您將奴婢放回房去吧。”

他反而摟得更緊,促狹一笑,說道:“玉兒,這個恐不能遂你心意了,宮人們已皆知我今夜將你帶回寢室,我若是將你放回去,對我的名聲恐會有損......”

我一臉茫然看著他,隨即明瞭他所指何意,不覺臉上又是一紅,但現如今這個情形實在是太危險,他雖暫時答應了不動我,但長夜漫漫,難保過些時候他會不會強要我。我終是有些惶恐,忙道:“殿下身份貴重,奴婢不適宜和您睡在一處,還是讓奴婢睡地上吧。”

他依然不放手,無奈說道:“玉兒,你別擔心,我今晚就這樣抱著你就好,我定不會逼你做違心之事,我想要的,是一個心甘情願,對我毫無保留的你。”

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我無計可施,倘若我一意孤行將他惹惱,後果不堪設想。只能任由他摟著我,我轉過身將一旁的被子往身上攏了攏,闔眸裝睡,卻也不敢真正睡去。太子亦僅僅只是抱著我,並未做任何逾矩之事,他的呼吸盡在我的髮絲之間,靜靜睡去,夜半將睡未睡之時,聽得他輕聲呢喃:“玉兒......玉兒......”

帷帳之內,寂靜無聲,玉蘭花的淡雅清香依稀飄來,我腦子混混沌沌,睡意漸漸襲來,只覺思緒隨那花香越飄越遠。

翌日迷迷糊糊醒來,身周已無太子身影,我長長地舒了口氣,暗歎自己每日過的都似渡劫一般。夢璃手捧洗漱用具進房,她用曖昧不明的笑意看著我,說道:“恭喜姐姐與公子關係進了一大步,早上公子從房中出去時,一副神清氣爽的模樣,連身邊內侍不小心拿錯了他的扇子都未追究。”

我略微尷尬一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若是她知道昨晚僅僅只是抱抱,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她能信?我突覺特別懊惱,他昨夜對我這般舉動,定會叫東宮諸人皆以為我已侍寢,這回真是誤會大了,可我卻不能多做解釋,損他聲譽。

起床用膳時聽夢璃說,太子晨起後便與宋澄和柳應淮一同去巡視洛河大賽會場了,傍晚前也許都不會回來。我暗暗竊喜地嗯了一聲,心神緊繃了一晚,想著一會兒去四周圍隨處散散心。

我喚來杜府中的侍女,詢問說道:“昨夜我聽聞這附近有蛙聲一片此起彼伏,想是這杜府周圍可是有湖水?”

侍女盈盈施了一禮,微笑說道:“姑娘聰慧,距離杜府約幾十米處確有一片蓮湖,如今入了初夏,蓮花初開,雖未到仲夏的繁盛期,含苞朵朵亦是惹人歡喜,湖邊有一蓮花亭,可供人休息納涼,甚是愜意。若是姑娘覺得府中無聊,奴婢可著人安排些揚州特色小食,在亭中安置軟塌供姑娘休閒。”

我不禁暗暗打量眼前侍女,她叫翠微,是知府夫人特別挑選過來伺候我們的領頭侍女,我原本還心有質疑,看她年紀也不過與我一般無二,有何特長做得這侍女長?聽了她剛才的一番話,才覺此人心思細膩活絡,我只開了個頭,她卻能猜到結尾,並幫我安排好後邊想做的事情,真真是個妙人兒。

我歡喜地應了下來,還叫上明夏和夢璃一同,打算我們三人結伴去往蓮湖。可明夏卻很遺憾地搖了搖頭,拒絕了我,說道:“雖說雲公子可能傍晚才歸,倘若他提前將事情辦妥回到府中,沒有看見我們伺候在側,定然會惱怒,我心中也很嚮往出去玩樂,但侍奉雲公子的事責無旁貸。我比你們都大得多,我在府中看著,你們且去玩罷。”

我本想繼續相邀,但轉念一想,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遂不再堅持要她與我們同往,答應了她回來時給她捎上城南煎果鋪子的蜜芙酥奈花。

在翠微的安排下,我們斜過竹橋,轉過綠溪,大片清香飄遠的蓮花就這樣悠然而至,讓我誤以為落入了誰的畫筆,蓮葉被一莖莖帶刺的的藕色撐起,如蓋娉婷,而那片開到荼蘼的清蓮,無語聽風,粉白盈盈。

大的蓮葉如團扇,小的含苞待放猶如銅錢,有的悄然獨立,有的漂浮於水面,參差不齊卻錯落有致。昨晚半夜下過一場小雨,使得雨後的蓮葉上佈滿了水珠,微風一吹,水珠如同粒粒珍珠般在葉面上來回滾動,惹人喜愛。

我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感覺整個身體都融化了,變得沒有一絲負擔。“哇!”我忍不住展臂驚呼,深嗅這滿湖蓮花清香,如此美景,口中禁不住嘆道:“我此刻才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是如何景象,千萬朵蓮花,千萬種姿態,把波光粼粼的湖面點綴得更加燦爛奪目。”

夢璃靠在舒適的軟榻上,也忍不住嘆道:“宮中也雖種植有蓮花,但方寸之地一目瞭然的蓮池,終是及不上這滿湖春色。”

我轉身也躺倒在軟榻上,隨手拈起一顆蜜桃煎放入口中品嚐,和她一同欣賞蓮湖風景。閒話絮語中,我突然好奇問道:“明夏好似不曾做過公子的通房,以她的資質應該早就當上良娣了,卻願意在這宮中繼續苦熬。”

夢璃見我終有此問,說道:“姐姐也看出來了,我曾聽聞明夏姐姐在入府前本就與自家表哥青梅竹馬,兩人還未來得及議親,她便被選入宮中做了宮女。明夏姐姐不想表哥空等自己多年,遂含淚拒絕了表哥,可那表哥也是個痴情人,他家中給他張羅了無數親事均被婉拒,後發下宏願定要等明夏姐姐出宮才肯成親,這輩子只要她,所以姐姐她一直都在恪守一個做宮女的本份,不似其他狐媚夭惑的,一心只想攀龍附鳳上了主人的榻,幻想一朝得勢轉眼成主子。”

夢璃說到此,語氣還頗有些義憤填膺,我對明夏的遭遇很是唏噓,可自己又何嘗不是和她一般,皇宮雖是這世間最富貴之地,也是最兇險最小的方寸之地,它將人的自由和真實情緒都困宥於此,有多少人在追逐權力時迷失了本心?又有多少人為此付出血的代價?我不得而知。想想齊王和祝黎黎,還有幼薇感情被人戲耍,我心中真心希望明夏能快些度過宮中時光,擇到自己喜歡的夫婿相伴一生,也許這是封建社會女子的最高期盼了。

夢璃忽然偏頭,打斷我那越飄越遠的思路,笑道:“姐姐自是不必擾心感情之事,妹妹看得出來公子對你極為用心,是宮裡所有娘娘加起來都及不上的,彷彿只需要姐姐點點頭,公子下一瞬就能將你迎進府裡。”

我聞聽此言,不覺啞口失笑,茫然的在心中問問自己,太子對我喜愛之甚深,我不是沒有感動,但也只限於感動,沒有其他別的情愫,與他在一起,總感覺桓著身份的差距和權勢的壓迫感,談戀愛不應該是平等的嗎?

我遙遙看向滿湖的蓮花,紅白相間,旖旎相擁,紅的似紅粉佳人,巧笑盈盈,白的似白衣少年,那白衣勝雪的謫仙姿態,像極了一人!無論何時何地出現都一副氣定神閒、從容淡定的如玉模樣,那般風姿,似蓮中翩翩君子,內斂而心懷美好。

腦中回想起日前我與宋澄過往種種,臉頰忍不住漲得通紅,急忙轉臉看向別處。

我眼角的餘光微瞥,只見湖中盪漾著一艘極大的畫舫,四周還有十餘小舟簇擁相隨,舫中絲竹之聲不絕入耳,船艙視窗迎風拉開,裡邊有許多文人雅客在舫中宴飲作樂;主座上一個談笑風生的年輕男子錦袍箭袖,懷中摟著一名風月女子調笑嫣然,他在她耳邊輕聲私語,也不知說了些什麼,竟惹得那女子滿臉羞赧用粉拳輕打他,一副風流倜儻公子哥的做派。

我一時看得失了神,被畫舫中的年輕少年察覺到了目光,他抬眸看向我的方向,我不覺一驚,狀似無意將眸光移向別處。

過了片刻,我好奇將目光再度放回畫舫中,那年輕男子已不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