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沈鐸，在沈晗的記憶中，是一個愛笑的慈父。他們見的最後一面，是在沈鐸承諾帶沈晗去度假的那天晚上，而第二天沈晗就接到了父母跳樓的通知。

若不是裘勳突然提起父親，沈晗或許還不會意識到，這麼多年來自己的內心深處一直存著遺憾。

而來到裘勳的花園別墅後，蘇妘兒知道兩人要談正事，頗有眼力見地迴避了。

此時，二樓的大陽臺裡，只有裘勳和沈晗。

與怡然自得的裘勳不同，沈晗臉上罩著一層淡淡的陰霾，宛如一片即將籠罩大地的烏雲。

親手給沈晗倒了一杯紅茶，裘勳慢慢悠悠地敘說起往事。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沈鐸伯父受邀來裘家做客，打算與父親洽談一筆合同。當時恰巧是我十歲生日，沈鐸伯父還特地送了我一份禮物……”

沈晗深沉地審視著他，“裘少爺今日邀請我過來，該不會只是想要給我講故事吧。”

裘勳溫和地笑，“不要著急，難得碰到兒時的朋友，我們敘敘舊又何妨。”

“朋友？”沈晗懷疑地眯起眼。

“我說了，二十年前沈鐸伯父曾受邀到過裘家，那個時候他是攜著夫人幼子一起的。”裘勳意味深長地望著沈晗，“也就是說，在你五歲那年，我們便見過面了。”

沈晗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他對五歲的事情完全沒印象。

所以沈晗微微蹙眉，“裘少爺該不會想告訴我，就因為這個你便對我另眼相看吧。”

裘勳驀然嘆息。

“沈晗，你不記得那一天的事，這不怪你，畢竟你當日的記憶被人封鎖了。”

此話一出，沈晗眉頭皺得更深。

裘勳是不是在裝神弄鬼，記憶還能被封鎖？這特麼搞笑呢！ 誠然，沈晗毫不避諱自己的心思，這種質疑清晰地表現在臉上，裘勳一看便知他不相信。

對此，裘勳也不做詳細的解釋，而是微笑道：“有些事，以你如今的眼界是看不懂的，不過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但是有句話，我一定要告訴你——”

裘勳的神色忽然變得嚴肅，認真地直視著沈晗的眼睛：“不要過分相信韓家。”

沈晗微怔。

旋即目光犀利地反問：“裘少爺什麼都沒說明白，只叫我不要相信韓家……我實在不懂，裘少爺是何居心？”

“沈鐸伯父救過我一命，所以我不會害你。”

裘勳又恢復了溫和的神色，語氣委婉地道。

“你是沈鐸伯父的兒子，這就註定了你今後的人生不會平凡……可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記住，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否則你就辜負了沈鐸伯父的一番苦心。”

沈晗越發感到一頭霧水，裘勳對他父母的死避而不談，只顧著說些雲裡霧裡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原想著裘家好歹也是六從家之一，也許會跟當年姚家沒落一事有些關聯，可現在看來，裘勳找上他似乎與姚家沒半點關係。

但若沒有記錯，父親沈鐸雖是一位億萬富翁，財富權勢卻不可與六從家相比較，為何裘家會選父親當合作物件？

心裡的疑問接踵而至，沈晗直截了當地問道：“若父親真如裘少爺所說，與裘家有合作，又於裘少爺有恩，那當年我父母為何會被人逼得跳樓自殺？難道，裘少爺的父親眼看著兒子的救命恩人陷入絕境，竟也沒有絲毫作為嗎？”

裘勳平靜道：“裘家，看起來光鮮亮麗，其實也是永遠受制於人的家族……”

他話鋒一轉，忽然問沈晗：“你可知道，這世上什麼最重要？”

沈晗毫不遲疑，果斷道：“錢。”

有錢就能掌握一切，這是他從二十多年的經歷總結而出。

然而裘勳搖了搖頭。

他勾唇一笑，對沈晗緩緩吐出四字：“拳定天下。”

“權定天下？”沈晗皺緊眉頭，“這跟我說的有何不一樣，有錢就能有權，不是麼？”

“呵呵，你理解錯了，我說的不是權勢的權……是拳頭的拳。”裘勳雙眼發亮，灼灼目光緊緊鎖住沈晗，“當初的姚家之所以會是第一世家，以及現在的秦家能成為第一世家，其實這都是因為一句話。”

沈晗的心不由自主地提起，屏息以待：“什麼話？”

“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

說完，裘勳似乎清楚沈晗不是很理解，笑了笑。

“你也不用驚訝，雖說現在槍炮橫行，但這不過是表面。普通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槍炮之上，還有能壓倒熱武器的強大武力值……不過，你不一樣。”

裘勳深深望著沈晗，“我想，你應該是一名靈脩者。這一點，在你看到我的第一眼就暴露了。”

“靈脩者”三個字，立即讓沈晗聯想到了《洗塵訣》。

以及……姚家祖傳的至寶，玉佩空間。

事關重大，沈晗絲毫不敢大意，便若無其事地否認。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如果非要說我跟大家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我天生力氣比較大，身體比較強壯。”

意識到自己引起沈晗的戒備，裘勳當即擺擺手，示意自己並無惡意。

“你不必有如此過激的反應，靈脩者的存在對普通人來說興許是一種忌諱，但對你我而言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了……不瞞你說，我也是一名靈脩者，而且是從小就開始修煉的靈脩者。”

末了，裘勳還好心地補充一句：“對了，其實三世家和六從家的本家子弟，都是靈脩者，你的父母亦是如此。”

聽到裘勳說自己父母是靈脩者，沈晗完全懵逼了。

這跟他記憶中的世界不一樣啊，印象裡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非要說他們有什麼特殊，那就是比一般人有錢罷了。

不過聽了裘勳這番話，沈晗終於明白，為何他剛見到裘勳時，便產生了對方很強的直覺。

大概，這就是靈脩者之間的感應？

沈晗思索之際，裘勳由衷發出慨嘆。

“可惜，這些年來靈氣越發稀薄，世家與從家都開始為未來擔憂……一旦靈氣消失，修靈家族必定無法傳承下去，屆時這個世界便要大變天了。”

沈晗默不作聲。

他當然能夠理解其中的道理，只是這跟他又有什麼關係？他只想找到殺害父母的仇人，報了仇之後，便與蘇妘兒倖幸福福、安安穩穩地生活，生兒育女。

可惜裘勳接下來的話，無情地打碎了沈晗的幻想。

“面對靈氣日益稀薄的局面，所有修靈家族都在想方設法地挽救，於是眾人便將主意打到了一個傳說上面……相傳，上古有一個神秘的空間流傳在世，只要誰擁有這個神秘的空間，便能逆轉乾坤，使得靈氣復甦，確保修靈家族繁榮下去。”

“為了尋找這個神秘的空間，百年來，不知有多少靈脩者在暗中探訪。上一次神秘空間的訊息出現，還是在姚家沒落的時候。據聞，當初的姚家擁有尋找神秘空間的線索，但姚家不肯將線索與眾家分享，故而遭到了暗殺，家族中人逐一被冠上意外之名死去。”

“到現在，姚家徹底沒落，姚家的後人也不知所蹤……”

說到這裡，裘勳飽含深意地望了沈晗一眼。

沈晗面上波瀾不驚，內心卻緊張得無以復加。

艹，這塊玉佩空間來頭居然這麼大！難怪外公說了，此物一旦暴露，必然後患無窮。

就憑沈晗如今的實力，若被京都那些世家、從家知道所謂的“神秘空間”，就是他隨身攜帶的一塊玉佩，估計或明或暗各種手段都會朝他使來，到時他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如果真如裘少爺所言，姚家擁有神秘空間的線索，又怎會任由其他家族謀害族人？難道姚家的人都是傻子，不懂得利用線索去尋找神秘空間，繼而鞏固自己的勢力嗎？”

沈晗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譏嘲地道。

“與其相信這些子虛烏有的小道訊息，你們這些大家族的人還不如想想，怎樣才能挽回靈氣消減的局勢。再者，裘少爺說的這些，與我父母的死有什麼關係？”

“自然是有的。沈鐸伯父也是一名靈脩者，而且他精修的還是十分罕見的卦術……凡精通卦術之人，勢必會成為所有家族爭搶的人才。”

裘勳道，目露追憶之色。

“當初我裘家亦將沈鐸伯父視為上賓，特請沈鐸伯父為我算了一卦，令我成功避過一次死劫。可也僅此而已。沈鐸伯父拒絕為裘家其他人算卦，也相當於拒絕了裘家的拉攏。”

他望向沈晗，眼中逐漸恢復神采，“我記得很清楚，沈鐸伯父拒絕父親的拉攏時，曾說了一句話——‘如果哪天我死了，我兒子會回到這裡，替我奪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裘勳最後的那句話，令沈晗的目光變得深邃，心底發沉。

父親為什麼會那樣說？ 屬於父親的一切……難不成，這裡面還有他所不知的秘密嗎？

“你也別看我，連我父親都不能理解沈鐸伯父的意思。”裘勳率先開口，阻止了沈晗發問，“說了那麼多，我是想告訴你，沈鐸伯父的死是必然趨勢，而且極有可能在沈鐸伯父的意料之中。”

“而你，身為沈鐸伯父唯一的血脈，若真一生平庸，倒也不會招來麻煩……但現在看來，京都裡已有人盯上你了。”

說罷，裘勳嘆了一口氣。

“今天我請你來，是想提醒你好自為之……這也算是我對沈鐸伯父的一點回報了。”

沈晗聞之默然。

關於父母被害的那層真相，如今已經揭開了一層面紗，卻對他的復仇行動毫無幫助……或不如說，知道這部分真相，反倒令他更感棘手了。

畢竟照裘勳的說法，京都那些個大家族都有害死沈鐸夫婦的可能性。

想起蘇志安曾告訴自己，真兇是他惹不起的存在……那時候，他以為自己的仇家了不起是個龐然大物，沒想到是他天真了。

這特麼哪裡是一個龐然大物？ 這分明是一群龐然大物啊！

不過，棘手歸棘手，沈晗並未絕望。

裘勳有句話倒提醒了他，“誰的拳頭大，誰就是老大”！ 他有玉佩空間，裡面靈氣充沛，又有了得的武籍，還怕變強不了嗎？

所以沈晗非但沒沮喪，反而充滿了提升更多實力的動力。

是故沉默半晌後，沈晗站了起來。

他語氣真摯地向裘勳致謝：“多謝裘少爺將這些秘辛告知，今日之事，沈晗將銘記在心。”

裘勳也離座而立。

他伸手從大衣的口袋，掏出了一把鑰匙，還有一張紙。

裘勳示意沈晗將東西收下。

沈晗不解，“這是？”

“這張紙上，有一個網址，是全球各地的靈脩者集中交流之地。既然你也是靈脩者，最好還是多瞭解一下相關方面的資訊……至於鑰匙，是那輛aventodor的，以後它就是你的了。”

裘勳一派溫和地說道。

沒想到裘勳竟然要將那輛超跑送給自己，沈晗驚訝之餘，也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份禮物。

“裘少爺，這太貴重了，我……”

不等沈晗說完，裘勳就笑了。

“這算什麼貴重？如今整個世界算得上貴重的，是那些充滿靈氣的靈藥。一株靈藥能讓一個靈脩者減少十幾年的苦修，這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何況，沈鐸伯父救我一命，光這一點就遠比一輛aventodor的分量重多了。”

幾句話說得沈晗心動不已。

靈藥那麼值錢的嗎……他在“無名”網站上怎麼沒發現？ 同時沈晗也在心裡暗暗嘀咕，之前那些靈藥該不會賣虧了吧。

思及此，沈晗不禁生出一份迫切，想立刻躲進空間登上裘勳給的網站，看看一株靈藥是不是真那麼金貴，便道：“裘少爺盛情難卻，那我只好收下這鑰匙。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裘勳微微頷首，和氣道：“明天我就要離開了，以後若有緣，我們再相見吧。”

“好。”

沈晗鄭重地與他握手。

不知不覺，兩人都聊了一個多小時。

沈晗一下樓，便四處找媳婦。

找了半天沒見著人，沈晗掏出手機準備給蘇妘兒打電話。

裘勳跟下來，看到沈晗還在自己別墅轉悠，問了一句：“怎麼了？”

沈晗邊撥號邊回答：“妘兒不知去哪兒了，我打電話問問她……”

守在門口的保鏢忽然說：“跟你來的那位小姐，之前接到了一通電話，然後就臉色蒼白地走了，我以為她跟你說了呢。”

聞言，沈晗表情微變，“走多久了？”

只聽保鏢回道：“差不多有一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