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之人一旦說出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類的話，大概是在威脅對方。

然而今日說這話的是黑冰臺，那便不存在威脅的意思，反而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的事實，因為沒有人敢去挑戰黑冰臺的權威。

不過，柳欽依然沒有立即回答，在這個緊要關頭他竟然在替別人思考得失，那就是自己該不該將那個白衣宮女供出來。

倘若不說，今日之事恐怕是無法善了，但一旦說了出來，柳欽不清楚那位白衣宮女接下來會遭受什麼樣的嚴刑拷問。

若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死，柳欽覺得自己又何必再連累一個毫無相關的人呢？

所以，他沉默了，但是韓冰又是何等人物，豈非看不出他眼中的猶豫？

“我勸你還是如實說出來。”韓冰提醒道，表情卻是愈發冰冷，“天下無論何處發生的事情都難逃黑冰臺的眼睛，更遑說在皇宮之內，你所認為努力都毫無意義。”

柳欽明白對方並沒有誇大其詞，也心知只要黑冰臺有心查證，此事便會水落石出，可是如此一來，柳欽便很難保證其中不出現什麼差錯。

思考再三，柳欽決定還是如實說出來。

“昨夜，我曾在南書房遇見過一個白衣宮女，見其貌美便與之相聊甚歡，因此忘記了時辰......”

當他說出這句話之時，在場眾人表情各異，神色精彩，甚至還有小太監捂嘴偷笑，心中各有猜測。

什麼相聊甚歡，忘了時辰，太監和宮女深夜偷偷相會，除了做那種事情還能幹什麼？

雖說太監已經不是個完整的男人，但是要做到幫宮女排解寂寞還是很容易的。

畢竟，手指即便再細小，也是血肉做的，這豈不比用其它死物來的更快活？

柳欽望著憋笑的眾人滿頭霧水，似乎當他說出那句話之後，就連周遭凝重的氣氛都減少了許多。

“那白衣宮女叫什麼名字？樣貌身段如何？”一直默不出聲的紅衣老太監，突然開口問道，竟對此事表現出極強的興趣。

柳欽心中茫然，只覺得他們似乎都誤解了什麼，但是卻不知如何解釋，只是說道：“翩若游龍，婉若驚鴻，榮曜秋菊，華茂青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迴雪......”

貿然而來的一句詩詞，讓所有人眼前一亮，心道就憑柳欽這副漂亮的面孔，再加上優美的文采，什麼樣的宮女能夠拒絕與之歡好？

一時間，老太監看向柳欽的眼神竟然帶著一絲羨慕。

“你方才所言黑冰臺自會查證，若敢有任何欺瞞，休怪律法無情。”韓冰說到這裡又遲疑了片刻，繼續道：“不過此事涉及到南書房，又關係到陛下，想來查證起來沒那麼簡單。”

“不過，你且放心我黑冰臺辦事，若無充足的證據之下便不會濫用刑罰，黑冰臺做事可不是和司禮監一樣只會屈打成招。”

提到司禮監，一直眯著眼睛的老太監終於睜開了眼睛，但也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韓冰之後竟什麼也沒有說，便又繼續閉目養神了起來。

實際上，這兩個紅衣老太監不過是桂公公邀請過來的兩隻吉祥物而已，只負責幫忙鎮場子，真正出面的還得靠他自己。

“話可不要說的太滿，咱家可不信柳欽身上沒有問題，只要黑冰臺嚴加審問，一定能發現出端倪。”

桂公公補充道：“咱家有一義子名叫小元子，曾因為跟蹤柳欽便再也沒有回來過，咱家懷疑小元子已被柳欽暗中殺害了，試想一個能勾結妖族禍害三十萬人族大軍的柳家餘孽，身上豈能是乾淨的？”

眾人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向柳欽，似乎已經認定柳欽身上定然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柳欽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倘若說話不用講證據講事實，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說，桂公公勾結邊關大將意圖謀反呢？”

桂公公臉色變得通紅，他身在高位多年，何時被一個小太監這麼直言駁斥過，怒道：“你不是說昨夜與一白衣宮女私會麼？白衣宮女呢，將她帶來對峙。整個皇城之人都知道陛下從不好女色，南書房中怎麼會有白衣宮女的存在？”

韓冰扭頭冷冷地看了一眼氣急敗壞的桂公公，冷哼一聲：“桂公公慎言，你再胡言亂語，莫以為我黑冰臺的刀不利乎？”

“桂公公，最後我再奉勸你一句，黑冰臺可不是誰都可以利用的！”

說完此話，韓冰便率隊離開，沒有做片刻停留。

就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黑冰臺的確很忙，忙到根本沒有時間去聽一個太監與宮女私會的桃色話本。

至於，柳欽與五境大修士之死有關，諸如此類的話，他是半點都不相信。

即便柳家與妖族勾結的前科在先，他也不會相信柳欽與此事相關。

在他看來，柳欽不過區區開悟境，根本無法傷到五境高手分毫，就像是一隻雄鷹突然從天空墜落，有人硬要說這一切都是地上一隻螻蟻的罪過，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難道說，就因為他是一隻螻蟻，所以便可以隨意欺辱，隨意羅織罪名？

可是，這種做法根本不符合黑冰臺的宗旨。

那是因為黑冰臺一向講道理，講證據。

當然，也有不講道理的時候，可一旦黑冰臺不講道理了，那便是它最恐怖的時候。

一個五境修士的死，還不足以讓黑冰臺變得不講理。

明眼人都知曉，昨夜黃公公分明是被大金剛寺的鎮教神通《藥師經》殺死，這點整個皇城中人皆可見證。

而今日桂公公和司禮監之舉，韓冰也能猜出一二，說到底不過是想借黑冰臺之刀，公器私用，對付柳欽和餘三水罷了。

畢竟，桂公公與餘三水之間的齷齪已經持續了十幾年，彼此之間互不對付也不算什麼新鮮的事情。

兩個人之間有化不開的仇怨，一旦找到機會，倘若不相互踩上幾腳，反而會讓人覺得奇怪。

一直以來，桂公公都想全權掌控尚膳坊，畢竟在整座皇城之中，只有尚膳坊能近距離地接觸靈食，可因為餘三水的掣肘，很多事情桂公公便無法放開手腳。

靈食能快速提高修為，所以對於陰謀家而言，誰擁有靈食，誰便能收買更多修行者。

這麼多年來，司禮監一直在暗中發展，雖然不知有何圖謀，但是這件事情的本身就透露出不少問題。

可是，這時五境大修士的黃老太監卻突然死了，這是司禮監的一個大大的損失。

黃老太監的死，死的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同時也打亂了不少司禮監的佈置。

最直觀的結果便是，因為黃老太監的突然死亡，令桂公公猝不及防，桂公公少了一位五境修為的乾爹撐腰，以後的日子便不會那麼舒坦。

話說回來，桂公公今日之舉沒有成功的最大原因在於，司禮監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黑冰臺這把鋒銳的刀，終究只能握在陛下的手中。

除此之外，誰都別妄圖覬覦。

桂公公望著韓冰離去的背影，氣得身體都在發抖。

為了籌劃今日之事，他邀請了兩位四境巔峰的老太監來坐鎮，為此還花費了不少代價。

可沒想到韓冰只不過是黑冰臺一個小小的隊率而已，竟完全不給任何面子，還被對方當面諷刺，導致顏面盡失。

桂公公氣急敗壞，歇斯底里起來，他怒視著柳欽：“咱家從來不相信小元子之死與你無關，黑冰臺既然不願出手，那麼咱家便親自來試試你的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