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欽苦笑。
果然但凡知曉蒹葭關之戰之人無不對柳家人痛恨不已,就連與羽化皇朝對立的大金剛寺也難以例外。
可是柳欽十分清楚,柳家還真是被冤枉的,準確來說應是被人做了替罪羊。
可是,這一切需要有足夠的證據去證明,而想要證明一切,沒有實力是絕對不行的。
更何況,柳欽如今不過是一個尚膳坊的小太監,自身都難保。
世界從來都很殘酷,沒有實力即便有再多的道理都無處訴說。
“我原以為大師會與眾不同,卻沒想到也與世俗的眼光一般,竟是非不分。可嘆我柳家幾十號人死後竟還無辜受冤屈,真正的罪魁禍首卻還逍遙法外。”
柳欽面露悲狀,喃喃自語。
梵空覺看著柳欽悽苦狀不似作假,再加上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不禁感嘆開口道:“非是貧僧不助你,而是蒹葭關之戰實在牽扯太大,此戰已經過去,是非對錯已然沒有意義。”
柳欽搖了搖頭,沉聲道:“沒有意義?怎麼會沒有意義呢?三十萬人族將士戰敗,終歸需要有一個交代,柳家蒙受不白之冤也需要有一個交代。倘若不能揪出那個真正勾結妖族之人,誰又能說下次大戰之時會是什麼結果?”
“在下知曉大金剛寺與羽化皇朝有化不開的矛盾,但是眾生皆苦,無數百姓和將士們是無辜的,大師怎了忍心看到人族再次遭受妖族的殺勠而無動於衷?”
柳欽內心悲憫,定定地望向梵空覺,道:“有一分熱便發一分光,就像那螢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裡發一點光,不必等候炬火。此後如竟沒有炬火,我便是唯一的光。”
梵空覺聞言動容不已,心神震動,望向柳欽的目光也變得莊重了起來,道:“若是羽化皇朝中人人皆與施主一般,妖魔之患怕是早已肅清,何至於到如今水深火熱的地步。”
梵空覺感嘆一聲:“施主既有此心,貧僧又怎可不助你一臂之力?”
只見梵空覺伸出一指,點向柳欽額心之處:“靜心凝神,意守神庭。貧僧傳你大金剛寺《藥師如來不滅經》,望你日後受持住心,降妖除魔衛道眾生。”
點點金色的佛光由梵空覺自內而外溢散而出,不斷注入柳欽眉心神魂之中。
空中檀香隱隱,耳畔似有眾佛的吟唱。
柳欽的神魂深處,一具琉璃金身漸漸凝聚,散發著淡淡的五彩佛光。
“願我來世得阿諾多羅三藐三菩提時,自身光明熾然照耀無量無數無邊世界,莊嚴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無異。”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 身如琉璃, 內外明澈, 淨無瑕穢。”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以無量無邊智慧方便,令諸有情皆得無盡所受用物,莫令眾生有所乏少。”
“……”
恍惚中,柳欽腦海中似有洪鐘大呂,天空佛音陣陣,如同雷霆,直入神魂。
柳欽周身開始散發著淡淡佛性的光芒,如同初春的暖陽。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柳欽身上的佛光漸漸散去,他微微睜開雙眼,感受著身體的變化。
內視之下,五臟六腑,血肉經脈清晰可見,淡淡的佛力在丹田之內流轉不息。
“貧僧以佛門觀自在大神通為施主築基開悟,將此前積蓄在施主體內的地黃蠻獸肉中的靈力盡數吸收,如今柳施主已是直接到達了開悟三境,算是已入修行之門。”
感受到體內如同隱藏著一頭洪荒巨獸般爆炸力量的柳欽,已是明白今非昔比,心中欣喜就要向梵空行拜師禮,然而卻被他阻止。
“你我因緣際會,貧僧引你入修行之門皆是緣法,拜師卻是大可不必。你若為善,便算是得了福報;倘若做惡,即便是跨越千山萬水,貧僧也會將你滅殺。”
柳欽頂禮一拜,鄭重道:“大師請放心,在下並非十惡不赦之徒,身在深宮之中,如履薄冰,處處危機,我只不過想要活下來而已。”
梵空覺點了點頭,道:“如此便好。貧僧傷重,今日又耗費法力為施主築基開悟,所以還會在此地逗留幾日,若是柳施主在修行上尚有疑難,著空便可過來。”
“多謝大師,在下感激不盡。”
回到尚膳坊。
柳欽心緒依舊久久不能平靜。
毫無疑問,梵空覺不愧為大金剛寺得道大師,修為高深而且心懷天下,悲天憫人。
柳欽今日欺之以方,得入修行之境,實則內心卻是生出些羞愧之意。
但世事皆難兩全,就像羽化皇朝滅佛是為了解放萬千佛寺所圈養的土地給黎民百姓。
然而,驅逐僧人,剿滅佛門的做法卻同樣讓大金剛寺僧眾陷入困頓之境,不得不鋌而走險行刺殺之舉。
可是,羽化皇朝做錯了麼?其實不然。
此法利於民生,利於百姓,從羽化皇朝的角度出發並沒有錯。
但是,大金剛寺做錯了麼?其實,也並沒有。
佛門只不過想尋求一方傳道之地而已,但是泱泱羽化皇朝卻容不下一個佛門。
所以,世事本無對錯,有的只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
所謂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柳欽自認為自己不過是個“窮”人,連自己的事情都尚且應付不過來,根本顧不了其他。
……
……
“這是一頭穿山獸屍體,乃御獸監在龍山圍困殺死所得。陛下有旨,著令尚膳坊以此獸為主材製作出一道專門滋補肉身的靈食。此前,負責剖解妖獸血肉的張公公意外死了,所以這個任務便交給你了。”
桂公公冷漠地望著柳欽,命令道。
穿山獸,顧名思義此獸有穿山裂石之能,其身披鱗甲,頭生長角,渾身刀槍不入,普通人根本無法將其切割成塊。
顯然,桂公公明知這一點,卻故意安排了這麼一個任務給柳欽,就是等著他掉進坑裡,然後再治一個失職之罪,其實說白了就是逼迫他做一個選擇。
在尚膳坊中,太監佔九成以上,餘下不足一成皆如同餘三水一般,祖上皆為御廚出身。
所以,這就導致桂公公與餘三水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齷齪。
儘管餘三水積威深厚,但是心向餘三水的太監卻是少之又少。
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為太監自然更傾向於桂公公之屬。
不過,柳欽卻是個例外。
一來,他這個拜唐阿之職是餘三水提上來的,二來,誰也不知道柳欽他其實是個帶把的男人,自然不會和太監混在一起。
然而,桂公公作為尚膳坊典膳,其地位僅在餘三水一人之下,的確有這個權利安排柳欽做事。
即便如此,但是柳欽卻只能拒絕。
“桂公公,在下作為拜唐阿是為了開發新菜式,這解剖妖獸血肉之職並不是在下的工作,還請桂公公另請高明。”
在柳欽看來,自己已經被打上了餘三水的標籤,豈能隨意聽令於桂公公?
即便明知拒絕桂公公有危險,但也比牆頭草來的更加直接和痛快。
桂公公聽到柳欽的話有些愣住了,顯然沒有想到柳欽竟會選擇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拒絕自己,不由得有些氣急敗壞起來。
“柳欽,好歹你同為太監之屬,咱家勸你還是不要不知好歹!餘三水今日出宮採辦去了,根本無法顧得上你,現在這尚膳坊中本公公最大。”
桂公公說著神色不耐,愈發倨傲起來:“若你投靠於我,本公公可以考慮不追究方才之事。並且,你日後再立下功勞,拜唐阿再往上挪一挪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現在到底該怎麼選,就不需要咱家再說什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