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珈提著掃把有後來,鐵簸箕和門框的抨擊聲喚回凌希晨的神智。
他頭壓的更低著,悶頭撿著,珞珈走過去看著他正往手裡撿玻璃渣,指節處被玻璃劃傷,留下淺淺的紅印子,但並沒有滲出血。
珞珈,忙的叫住他:“凌希晨,你撿玻璃渣幹嘛?”
“啊”
凌希晨視線重新回到手上,玻璃渣被他在手上堆成了小山,他猛的收回手,站起身,手中的玻璃掉落在地。
清脆的碰撞聲縈繞在房間裡僅有的三人的耳邊。
珞珈疑惑的看著他,凌希晨也正好抬起眼對視了過去。
凌希晨不自覺的搓了搓手,拍落下渣子,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怕珞珈發現自己的心思,搶過他手中的掃把,悶頭去掃地。
珞珈看著眼前紅漲的像剛跑完三千米長跑的凌希晨,從臉頰到耳朵一直延伸到脖頸處,血管都比平常清晰。
他感覺到凌希晨呼吸很重,像剛出生的嬰兒還在適應著正常的呼吸頻率。
心裡有些擔心,是不是暈血後大腦充血,剛才又蹲了挺久,別再暈倒了。
他移步到凌希晨身旁,伸手去要掃把,“我來吧。”
回應他的卻是一聲焦躁帶著氣的“不用。”
珞珈還是抬手去夠,卻被凌希晨避開,他拿起簸箕把掃起玻璃渣轉身走向街上的垃圾桶。
珞珈站在原地,轉頭看了一眼老醫生,還是坐在床邊半眯著眼睛看著他,這下珞珈更不知所然了,尷尬再次爬上心頭。
垃圾桶很近,沒一會凌希晨就回來了,將工具放回原地,看著老醫生。
老醫生也不是個不講理的,放下手中的溼巾,支腿站起身,慢悠悠的開口。
“行了,就這樣吧,內床單我就不讓你們洗了,兩個小孩子估計也洗不乾淨。”
“內什麼,錢吶,也不用賠,沒多少錢。”
兩個人同時開口回絕:“要賠的。”
互相對視一眼,凌希晨很快就敗下陣來,還沒一秒鐘就別過了頭。
看向老醫生:“你記著賬吧,等最後換藥的時候一併給你。”
珞珈心裡一怔,原來凌希晨一開始就覺得他的傷他得負責到底。
“那也行。”老醫生背過手,朝前屋走了。
“來,小子,給你來了點藥,降燥清火的,最能治你心火旺。”
凌希晨一聽到“心火旺”就像被蜜蜂紮了一下,快步走到前臺,又鬧又怒:“我不要。”
珞珈也跟了上來,在他身後嘀咕道:“心火旺?是上火嘛?怪不得流鼻血。”
老醫生又要說些:“這心火旺啊,不光是上火,還有……”
珞珈還沒聽到後邊的話,就被一把搶過藥的凌希晨拽出了門。
老醫生在身後瞧著這小子氣的吹鬍子瞪眼,毫不避諱的大聲笑了出來。
凌希晨把藥往兜裡一塞,把珞珈拉上腳踏車,跨步上去,立馬發動了車。
珞珈也是被他拉的有些懵,這人怎麼一驚一乍的。
來不及思考,就被騎動車的慣性差點仰天摔過去,幸虧拽著凌希晨的衣角。
凌希晨也感受到身後的拉力,怕他摔倒,又猛的停住了車。
剛穩住身的珞珈,被他著猛的一停,頭狠狠的磕到了凌希晨的背上。
“啊”珞珈吃痛的叫出了聲。
珞珈被他這一系列的莫名其妙惹毛了,剛想開口罵。
卻被身前的人搶先的一聲“抱歉”把汙穢的話塞回了嘴裡。
珞珈揉了揉磕痛的頭,一隻眼吃痛的閉起,還是沒人忍心罵這個剛剛還暈倒的凌希晨。
“沒事,你騎穩一點。”
凌希晨沒說話,再次騎動腳踏車,這次和平常一樣,速度剛剛好。
珞珈坐在後座,還是一隻手揉著頭,一隻手抓著凌希晨的衣服,免的騎車的再搞出什麼么蛾子。
凌希晨背挺的筆直,視線直視前方,不斷的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希望秋風帶走胸部向上的緋色。
一邊慶幸著珞珈不知道流鼻血的真正原因,一邊對自己進行批判,最後將罪責栽到自己生活習慣不好的身上。
他本就不習慣吃早飯,平時喝水也少,又加上昨晚沒睡好。
肯定是上火,應該是自己平時不注重,最後完全不追究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流鼻血這樣事。
可他忘了這十幾年自己不都是這樣,什麼時候像今天這樣流了鼻血。
“對了,你暈血是天生的?”後座的珞珈突然問道。
凌希晨又抽離到了六歲的場景中,身體不自覺的僵直,他爸媽都不暈血,怎麼會是天生的。
要不是對面的鳴笛聲,恐怕凌希晨還看不見快到撞到人家車上了。
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騎車上,還是沒有回答珞珈。
珞珈見他不想回答,開口道。
“啊,我只是問問,不想說就別說了。”
前邊的凌希晨還是沒有動靜,珞珈還想說些什麼。
“不是。”聲音又低又輕。
“噢,知道了”不想再追問下去。
與人結交又何必強迫,如果願意自會知道。
回到家珞珈在飯桌上跟媽媽提起這件事。
珞媽媽聽了也很是擔心,這孩子怎麼還突然流鼻血吶,筷子都停下了。
“媽,能不能煮著雪梨銀耳羹啊?”珞珈放下吃的一乾二淨的飯碗。
被兒子一叫,思緒回籠,回了一聲“行啊”。
珞珈衝媽媽笑了笑,“對了,兩份噢。”
兩份?吃這麼多?
又轉念一想,對呀希晨這孩子上火,喝點雪梨最好不過了,抬頭看著細心的兒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知道了。”
飯後珞媽媽就提前泡好了銀耳。
回到家的凌希晨也沒跟凌母提起這件事。
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暈血了,再說了如果跟自己老媽說了,又得問起怎麼就流鼻血了。
總不能把真實情況交代了吧,凌希晨自己都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有那麼一瞬間竟覺的是羞恥,不過更多的是害羞,以前被 拉著看小電影的時候,看著片裡的那些女人,不論是過火的動作還是嬌嗔的勾人性慾的聲音自己都沒這麼大反應。
一想到這,凌希晨焦躁的抓著頭髮,今天甚至連玩遊戲的興致都沒有,就那麼呆呆的躺在床上。
腦子裡不斷回想。
“都是男人,你害羞個什麼,凌希晨”
“可……可是他的腿好……”
凌希晨被自己奇怪的想法,心裡咯噔一下。
拿起頭下的枕頭胡到自己臉上。
整個臉都被枕頭包裹,說出的話有些含糊不清,聽上去倒像是哼扭。
只能清晰聽到凌希晨的一聲罵“操”。
不知是今天暈倒的後遺症,還是氧氣被枕頭擋在外邊,沒罵多久,凌希晨就感覺腦子有些沉。
竟就這個睡了過去,意識混沌中,他又看到了那想被噴了滿臉血的男人轉頭看他,被他鉗制的小男孩,腹部不斷的湧出血,張大著嘴,拼命的伸出手朝向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眼裡是恐慌與強烈的求助的淚水。
凌希晨看著小時候的自己,哭花了臉,止不住的顫抖,內個男人邪惡的笑聲響起,閃爍的燈光下,這恐怖的畫面時隱時現,內個惡魔渾身上下被黑色籠罩,就有一雙充滿殺戮和扭曲的眼睛盯著他。
他想救落入惡魔這手的同伴,竟沒有力氣邁開腿,衝出只有紙箱子那樣脆弱的牢籠,倒下的最後一次燈光著亮房間,他的眼前只有血,流不完的血,壓迫著他不能喘息。
夢裡的凌希晨拼命的向同伴跑去,止不住的怒罵:“混蛋,你放開他。”
手間觸碰的一刻,眼前的所有事物化成了火花飄向空中,消失在凌希晨的手中。
他還是沒抓住他。
凌希晨猛的睜眼,眼前是剛搬來沒幾天的臥室,他劇烈的喘息著,早已滿頭大汗,嘴裡還是停不住的重複著“放開他…放開他……”
凌希晨顫抖的抵住頭,手上青筋暴起,沒有規律的隨著身體抖,發出的是少年隱忍的哽咽聲。
他猛的抬起手,狠狠的給了床板兩圈,可再硬的拳頭打到軟乎乎的棉花上,,根本發不出力。
像夢裡的自己如何不顧一切的衝過去,也無能為力。
十年前的記憶再次席捲他的腦海,留下的是悔恨,是自責,是想重開一遍的願望。
可時光走過這荒誕人世一遭,又豈願在經歷一次,有些願望也只能是願望。
等床上的少年慢慢平靜下來,擦乾眼淚,露出又紅又幹的眼睛,沒有什麼血色的臉色,襯的剛剛狠狠摩擦的嘴唇尤為紅豔。
凌希晨最不喜歡哭,可又經常哭。
等他收拾好了出門,珞珈已經在小路口等了差不多十分鐘了。
看著騎車走來的凌希晨,看著他臉色這麼差,珞珈沒有埋怨。
坐上後座,只說了一句“好了,我們走吧。”
凌希晨沒有應聲,發動了車子,昨天的惱怒與害羞全然被沉重的往事沖淡,消失在腦海。
而珞珈沒有忘,關心的問道:“看著你臉色不好,是因為昨天暈倒嘛?藥有沒有吃啊?”
“醫生說你是上火,對啦,有沒有吃早飯,你這架勢可不能再流鼻血了,不然暈到了大街上,沒人發現可就遭了……”
珞珈喋喋不休的一句接著一句說著,前面的人一句回應都沒有。
見自己說了這麼多,一句應答都沒有,珞珈撅起了嘴,吞了後邊要說出口的話。
過了很久,前面的人轉過頭,嗯了一聲,聲音啞啞的。
“你…還是不舒服嘛?”
凌希晨怔了一下,緩緩的開口道,“沒有,只是昨天晚上有點沒睡好”
“噢,是做噩夢了?”
凌希晨噤了聲,沒想到珞珈一下子就猜中了。
見前面的人不說話,多半是了。
“我記得我媽說過,睡前喝杯牛奶就不會做夢了,不過我沒喝過不知道管不管用,你可以試試”
“行”凌希晨應了一聲,接著又說“你沒喝過牛奶嘛?”
“小時候喝過幾次吧,那時候還小喝了雖然不舒服但還是會喝,長大了才知道是我腸胃不好,乳糖不耐受,就沒怎麼喝過了”
“不過我也不喜歡喝牛奶,比起這個我更喜歡喝果茶和冰可樂”
凌希晨往後面瞟了一眼,腸胃不好還喜歡喝冰的?
有時候有些不懂珞珈的腦回路,他這是選擇性腸胃不好吧,“那你嘴還挺……挑的”
“現在還算好的了,我小時候可是菜裡有一塊姜都不吃的”光是想著珞珈都有一些乾嘔。“不過薑汁可樂還可以接受”
“噢,還有茄子,芹菜,胡蘿蔔……”
凌希晨聽著,感覺珞珈要把所有的蔬菜都數出來了。
“你呢?你不喜歡吃什麼?”回想之際身後的人突然問道。
見他數了那麼多,總覺得自己也得說出了一個,回想自己,好像沒什麼是不能吃的,大部分時間吃的也都是外賣,一家三口只有週末的時候能湊在一起吃口飯。
有那麼一瞬間,凌希晨有些羨慕珞珈還有的挑,也有人願意為他做。
“沒有,沒有什麼不喜歡吃的,也沒什麼喜歡吃的”
“我天,這麼厲害”
“厲害?”凌希晨從小到大這還是聽到因為不挑食誇他的。
“是啊,這樣豈不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完全不用顧慮嘛”
“呵呵……”凌希晨應付的笑了笑,會不會是你太挑了,大哥
聽著珞珈說話,心頭的倦意也散了幾分。
到了學校,凌希晨還是先把珞珈扶上四樓。
要不是昨天的一折騰說不定今天就可以自己上樓了,不過昨晚偷偷扯下紗布從鏡子裡檢視了自己的傷口,看這情況得再被凌希晨扶著上樓個把月了。
事出有急,珞珈也沒抱怨什麼,送到樓梯口,珞珈拿出藍色保溫杯,遞給凌希晨。
凌希晨看著熟悉的杯子,腦子裡不禁疑惑:“給我這個幹嘛?又是蜂蜜水。”
“這是我媽早上給我做的雪梨銀耳羹,她聽說你上火特地也給你做了一份讓我帶給你。”
凌希晨抬頭直面的是珞珈甜如蜜的笑容。
這笑容像是有什麼魔力,讓人不自控的陷入其中,愣神的功夫珞珈已經轉身進班了。
下意識抬腳小樓的凌希晨,停在第一個臺階處,開啟了保溫杯,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小嚐了一口,著實清潤,看著保溫杯裡稠墩墩的羹,更是是粥,暖的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