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伊剛出了大門,就迫不及待的把模特有著落了告訴珞珈。
「趕緊想想怎麼謝謝我吧
模特給你找找了,包你滿意」
珞珈剛做好週末家教要用的ppt,關上了電腦,鬆鬆腰活動活動脖子,開啟手機就看到付伊開啟的訊息。
付伊的審美他還是很放心的,她看上的人應該不錯,不過能不能用還得主設計師見了才能確定。
「今天招到的新生嘛?」
付伊幾乎秒回,直接給他發了條二十幾秒的語音,珞珈習慣性的轉文字。
「可不嘛,你猜怎麼著,我回準備室拿水杯碰見的,他一個人在舞臺上練臺步,不論身高,氣質各方面都是你想要的,約著明天見面」
剛看完又了一條「明天你見了就知道了,你還不相信我的眼光嘛,我選模特什麼時候錯過」
珞珈想了一下,那倒也是,禮儀部的各個模特都很專業,都是付伊一手選出來培養好的,便應了下來。
「好,那先謝謝我們付大美女了」
「明天幾點見面?」
「看你時間,我跟他說定在中午附近」
珞珈想了一下,家教是九點半到十二點半,中午大概一點就可以到學校。
「嗯,行,那就一點半吧」
「好,正好談完後你幫我看看這次招的新生,看看留那幾個」
「好,明天看他什麼意願吧」
「哎,不用擔心,這人就是衝你來的,我讓他加入禮儀部吧, 他還猶豫,一提給你做模特,立馬約著見面吶,說不定是你的小迷弟吶」
「明天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型別」
珞珈真是服了付伊這股八卦勁了,是個他看中的男人就要介紹給自己,珞珈突然有些後悔在奶茶店說自己喜歡男的這件事了。
「好啦,明天見面再說」
回完珞珈翻開日曆,明天16號,大一剛剛軍訓完的第一天。
日子照樣過,可回憶還是留在了這一天。
珞珈大一剛軍訓完的第一天大早上就趕火車,坐了九個小時的硬座回到Q市。
下了火車,還是九月份的天氣,珞珈卻裹的很嚴實,黑色帽子壓的很低。
三個月前,他只穿著一身衣服,一把傘,一個包,用了全身所有的錢,買了張無座的車票,也是像這樣九個小時,一路站到了學校。
可作為新生他不能提前入學,身上的錢都不夠住一晚酒店,剛到的一晚還是趴在門衛叔叔的小屋裡睡的。
第二天他找了個包吃包住的兼職,一天十小時無公休的服務員,就這樣幹了兩個月,有了一些錢攢夠了學費,留一部分做第一個月的生活費,終於擠出車票錢回一趟家。
這次回來珞珈依舊是那套裝備,多了一件黑色外套。
兩個月珞珈幹了很多以前沒有接觸過的事,很累很髒很,工作餐也很難吃,不過他餓著的肚子,欠款的資訊提醒著他,他沒有選擇。
可珞珈還是坐不慣火車,整個人像是散了架,不過他沒有停下來休息吃口東西,出了車站坐上公交車,他坐在最後一排透著模糊的玻璃窗看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萬達廣場,中央大道,還有他集訓的學校,曾經逃課去過的網咖,一幕幕,一楨楨在眼前慢慢浮現。
珞珈注意到這一路上他最熟悉的地方快到到了,是怡和,所剩的最後一家怡和,珞珈轉過頭,眼睛還是控制不住的往外瞟,他用扶上眼睛,手溼了。
他忍不住,忍不住。
可他沒發現,最後一家怡和也被叔叔賣掉了,施工隊正在對店進行新的裝修,怡和的牌子被扔在垃圾桶旁邊,早就堆滿了灰塵。
不是高峰時間段,公交車開的很順利,二十分鐘,提示音響起“落園小區到了,請下車的乘客有序從後門下車”
珞珈背上包,走在人群的末尾下了車,他抬頭看看眼前建築物,心裡暗暗說了句“爸媽,我回來了”
可現實是他現在連門都不敢進去,他看了眼手機16:16,再等四個小時再進去,晚上光線不好,不容易別人認出來。
那這四個小時去哪呢?仔細想想他真正能去的地方還有哪呢?
珞珈順著圍牆走到離門口三百米開外的地方,靠著牆坐在了地上,今晚住哪,要不要先去買點東西填填肚子,這些他什麼都沒去想,或許他今晚就會離開。
珞珈把帽簷壓的很低,幾乎擋住了他整個臉,就坐靠在那裡,不動不響。
到現在他已經連續十幾個小時沒睡覺了,雖然是早上六點的火車,珞珈提前凌晨三點就等在火車站了,火車上想眯一會,不過坐子太硬了,擾了他的計劃。
此刻他卻感覺坐的很舒服,心也安,就這麼坐著睡覺了。
他還做了個很美好的夢,夢裡爸爸媽媽送他去報道,跟他一起嘗學校的食堂,去操場跑步,跟自己的舍友聊家常,爸爸還說要把怡和開在學校來,珞珈好開心,跟爸爸媽媽拍了好多照片,在學校禮堂跟爸爸媽媽合影的時候,有個人叫了聲他,不過擋在他們之間是來來回回的人,他只聽得到聲音卻看不到人。
他用力的張望著,不過擁在他們之間的人越來越多,珞珈被擠的往後退,再轉過頭爸爸媽媽也不見了,他頂不過人群,嗓子也像被堵住了,喊不出聲音,突然什麼東西扶上了他的腳踝。
珞珈從夢中驚醒,身體不自覺的一怔,帽子掉了下來,他睜大眼睛看向自己的腳踝。
是一個小黃狗,看起來有點像柴犬,不過耳朵卻不是該有的形狀,應該只是一隻小土狗,不到一歲的樣子,它也不叫也不怕自己,狗爪子還放在自己的腳踝上。
珞珈抬頭看看天,已經黑透了,只有微弱的路燈的一點光亮,珞珈藉著牆的力動了動了位置,骨頭的觸感異常明顯。
即便屁股已經疼的坐不住了,他還是沒急著起來,抱起眼前的小狗,珞珈幫他順著毛。
“你怎麼自己在這啊?是迷路了嘛?”
他看著懷裡的小傢伙,也不排斥他的撫摸,很親人,但珞珈感覺的到他還是有點害怕,不敢讓自己放鬆在他的懷裡。
珞珈把他架在眼前,“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小傢伙輕輕應了幾聲,還是沒什麼放鬆自己的意思。
珞珈將他輕輕放在地上,抵著牆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彎腰抱起它,可能是坐的太久了,再站起來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碰到了牆上。
懷裡的小傢伙也有了動靜,伸著腦袋看著珞珈,叫了兩聲,珞珈穩住了身子,扶上他的頭,安慰道,“我沒事,你應該也餓了吧,我帶你去買點東西”
珞珈抱著它走了十多分鐘,是一個規模很小的雜貨鋪,珞珈拿了兩根香腸,一個罐頭,還有兩瓶水,付了錢。
兩個人就蹲在不遠的路邊,珞珈開啟一根香腸,掰成一段一段放在手掌。
起初小傢伙不敢吃,珞珈沒有逼它,只是一直把手擺在它面前,小傢伙見這人也不收回,還在旁邊用蓋子倒上水,試探的舔了一口。
珞珈扶上他的頭,輕輕的摸它的背,嘴裡說著:“肯定餓了很久吧,別害怕,吃完了我陪你找家”
香腸很香,小狗也不管怕不怕的了,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可能是太餓了,一根不太夠它吃。
珞珈把另一根岔開還是掰成小段給它,小狗又沒幾分鐘吃完了,喝了快小半瓶水,吃完後果然放鬆多了,衝著珞珈擺尾巴,珞珈收拾了地上的垃圾,抱起了小狗往小區走去。
“我要先去一個地方,去看一個人,等看完他再去幫你找家好嘛?”珞珈說,“他叫凌希晨,是我的……”
珞珈突然停了,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男朋友稱呼他了,應該是不能了,他抽了一下鼻子,接著又說,“他是一個很好的人,總是偷偷做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他很高,特別高,快高我半頭了吧,他眼睛不是很大,鼻子很高,嘴巴也很好看,頭髮我要之前有些長了,不知道現在剪了沒有……”
珞珈自顧自的說著,說著說著笑了,說著說著又哭了,小狗感受到抱著它的這個人很傷心,它儘可能的緊貼著他,緊緊的貼在他的胸口,想給他一點安慰。
珞珈不愛哭的,在沒有經歷過這以前,他明明那麼開朗,那麼自信,有的時候你自己煩透的人生是別人祈望不及的。
同樣的路程珞珈卻走了半個小時,他把小狗放下,戴上帽子,把外套拉到最高,跟著一輛車進了小區。
不用看,這條路自己走了太多遍,珞珈一路上低著頭,走的飛快,看到那座熟悉的房子時停下了,被打掃的很好,看不出以前火燒的廢墟的模樣了,對面這座還跟以前一樣,凌希晨的車還停在外面。
儘管進來之前自己已經做好了十足的準備,可走到這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鼻子還是酸了,珞珈心裡忍著,“不要哭,別發出聲音”
珞珈走到房子正面,客廳的燈沒開,再抬頭看向凌希晨的臥室,也是漆黑一片,珞珈這才覺得奇怪。
雖然放星期,不過他記得高一也是要星期天中午去學校啊,都快十點了,凌希晨不能不在家吧,難道全家一起出去了嘛?可明天上學趕的上嘛,按凌父的性子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是不會讓凌希晨請假的吧。
珞珈邊圍著房子來回走邊想著“那他們去哪了吶?”
可能過一會就回來了吧,他繞到他們回家視野看不到的地方,靠在牆上準備等著他回來。
十點半,十一點,十一點半,十二點,珞珈一共看了四次時間,珞珈踢著腳下的石子,“今天可能等不到他了”
珞珈又看了一眼凌希晨房間,還是漆黑一片,珞珈嘆了一口氣,從揹包裡掏出提早準備好的罐子,從對面的地上抓了土,裝進瓶子裡,站起身來。
珞珈摘下了帽子,對著這片空地鞠了一躬,直起身後,笑著說了句:“爸媽我走了”
他眼裡含著淚卻依然微笑著,他不想讓他們擔心,自己可以照顧好自己,雖然一個人真的很難,我也很想你們,不過有些事還是要去做。
珞珈重新戴上帽子,準備離開,他想找個地方湊活一晚,明天中午再來碰碰運氣,見到了是老天可憐他,只要看他一眼就好,珞珈知道這樣不對,就這一次,僅此一次,這次以後他就徹底斷了念。
走到小亭子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什麼聲音,珞珈看過去,夜太黑了,他看不清是什麼,“不會是小狗跟進來了吧”珞珈心裡想,他開啟手機的燈光又覺得太亮,只好用手擋著,摸著黑走向小亭子。
走近了,眼前的東西也逐漸清晰,不是小狗,是個人。
“這人怎麼躺在這裡,他身上穿的是?病號服”
珞珈顧不上多想,趕緊走上前去,把躺在地上的人翻過來。
目光落在他臉上的那一刻,手機跌倒提上,剛好碰到了開關鍵,手電筒關了。
“是,是,是凌希晨”
珞珈定定的看著自己懷裡躺著的凌希晨,人處在驚訝之時總覺的是致幻反應,可手上的觸感會硬生生告訴你不是幻覺,是真的。
珞珈撫上他的頭,不燙,來回檢查他的身體,從頭爬到他的腳的位置,也沒有傷口,回過頭看向他的臉,湊近些,呼吸平穩,並沒有發現什麼什麼病症,他試探的摸摸他的臉。
才走了兩個月,他瘦了好多,整張臉骨骼感更明顯了,卻有著病態的怪異,珞珈下意識的想看看他肩上的傷,卻怕他著涼,收回了快觸碰到的手,轉去脫自己的外套,輕輕的蓋在他身上。
他控制不住的抽泣,顫抖,他扶上臉擦眼淚,不想滴在他身上,可怎麼都擦不完,止不住。
有太多話想說,想問,想告訴他,想告訴他有多想他,有多離不開他,有多愛他。
也想問他,你怎麼了?怎麼病了?什麼病?是因為自己嘛?你有沒有恨我?是不是再也不想臉到我了?
珞珈不敢抱他,只是把手墊著他的腦袋,躺在了他旁邊,儘量的挨近他,珞珈聞到了他身上的消毒水味,並不難聞,他貪婪的想和他再多躺一會,再多待一會。
不過還沒當他理智一點,一束光打破了他的幻想,珞珈猛的坐起了身,接著他依稀聽到凌父凌母的聲音,在喊凌希晨。
他慢慢把手抽出來,拿起包和衣服,最後看了一眼凌希晨,故意用包用力甩了一下柱子,弄出點聲音後,立馬翻過欄杆跑開了,躲在最近的房子後面。
打著光的幾個人聽到聲音趕緊都圍到了亭子裡,果然是凌父凌母還有幾個警察。
他們把凌希晨背了起來,跑向門口,珞珈跟了上去。
他們把凌希晨抬進了車,珞珈趕緊掃了路邊的共享單車追了上去,大概騎了十幾分鍾珞珈來到一個醫院門口。
不顧還車,就跑進了醫院,凌希晨被其中一個警察揹著還是沒有醒,珞珈放慢了步伐,下意識的壓帽子,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戴帽子,只能往襖子縮。
凌希晨被帶進了急診室,珞珈靠著門口,聽著裡面的情況。
“沒什麼大的問題,還是情緒波動太大,營養缺乏導致的暈倒,不要太擔心”
“先輸一瓶葡萄糖…………”
門口的珞珈稍稍放下了心,還好只是營養缺乏,可情緒波動大?是因為自己嘛?這兩個月他一直這樣嘛?
“我沒事,媽,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走到亭子的時候睡著了”
熟悉的聲音從病房傳來,凌希晨醒了,珞珈偷偷的往裡看了一眼,是的,他醒了。
看著病床上的凌希晨,比起黑暗中的現在看的清楚多了,可又是那的陌生。
以前從沒見過凌希晨生過病,現在的臉色蒼白,憔悴不堪,連笑都那麼勉強,珞珈心裡疼的厲害。
他使勁捂著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彎下了腰。
路過的護士發現了他,看他難受,上前問:“您好,您是有哪裡不舒服嘛?”
珞珈猛的直起身,直接跑了出去,跑到醫院門口的走道才停了下來。
扶著一棵樹,一股異物感溢上嗓子,他吐了,肚子裡沒有東西,只吐出了幾口酸水。
珞珈吐完抹了把嘴巴,他終於忍不住了,躲在了地上,抱著腿哭了起來。
肩膀止不住的抖,沒有發出很大的聲音,只有喘著氣著伴著鼻涕聲。
“夠了,他覺的夠了。”
他沒有再回頭看,徑直的走了。
“再見了,凌希晨”
珞珈不是個鐵石頭,木疙瘩,他也不是沒想過留下來,可愛不是拖累,他也不願意他因為自己再受到惡意,甚至是傷害。沒了他,他會慢慢好起來的,忘了他吧,凌希晨。
那一晚他走了,離開了。
一直到現在他都沒再回去過。
珞珈揉了揉腦袋,用力拍了拍臉,灌了口冷掉的水。
自己最近這是怎麼了?怎麼想起這些來了,他終止了回憶,熱了瓶牛奶,喝了就上床睡覺了。
進了大學,他就養成了這個習慣,不過確實有效。
第二天,珞珈拿好東西,跟家長道別後就坐公交回了學校。
趕著時間一點半正好到了活動室,珞珈敲門進去,坐了一排的陌生面孔,付伊注意到了他,抬手跟他打招呼,珞珈也衝她揮了揮手,付伊跟旁邊的人交代了幾句,便來朝他走了過來。
坐在後排的幾個都朝他這瞅了過來,一個女生看著進來穿著白襯衫的男孩,問了句:“這人誰啊?也是來面試的?”
旁邊的女孩拍了她一下,“他你都不認識,昨天的表演都白看了?”
問的女孩沒明白,“啊?”
“哎,他不是昨天內個和付伊部長一起上臺的內個男生嘛,也是部長”
“你還提昨天的表演,我前面的大高個突然站起來,把我視野全堵住了,美女我都沒看全,想起來我現在都氣”
“是也,也不知道內男的怎麼回事,哎呀,不氣不氣,只要今天面試透過了,那不天天都可以看到帥哥美女嘛”
“說的也是,哎你再幫我看看我這報名表,還有沒有要改的地方”
兩個人離開了活動室。
“抱歉,我來的稍微晚了一點”
“不晚不晚,這不正好是約定的時間嘛”付伊說,“不過內個男生提前半個小時就來了,那小西裝穿的可板正了”
“這麼正式?”珞珈有些驚訝,不過想想如果他可以做自己的模特的話,應該是一個很好的工作夥伴。
“可不嘛,就看你這邊能不能相中了”
付伊也是東北人,和李月泮算半個老鄉,說話的時候會帶一點東北口音。
相中?總讓珞珈覺的怪怪的,怪曖昧的,不過聽多了,珞珈也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嗯,等見了面就知道了”
兩個人來到了旁邊的隔間,付伊敲了敲門,開門帶珞珈進去。
裡面的人背對著他們坐著,珞珈看著挺直的背影,心裡暗暗做起了合格表,頭髮長度,合格;肩寬,合格;身高體重吶?等著對男生進行下一步的考察。
緊接著男生站了起來,面向他們。
他向前走了兩步,朝著珞珈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凌希晨”
珞珈的一隻腳停在了門檻外,面前的人的聲波從耳膜穿進心臟,破開在這裡待了很久很久的盒子,一開啟,無數個面前人的影像衝了出來,在他腦子裡不擇路的來回衝撞,直到最後一個,也如現在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