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浪在等待機會,一個能快速近身然後快速脫身的機會。
怎奈何世傑不給機會,他也急著離開,所以總是時不時轉頭回望辨認方位,時而又轉向朝人群稀少處插身。
再多轉悠兩次,何世傑都快走出去了。
周白浪提起一口氣,決定不再等了。
他腳下加快速度,從人群縫隙中穿身而過,到了何世傑身後。
袖中手腕一翻,剖魚刀攥在掌心。
抬手正要刺出時,何世傑卻忽然回頭了。
出於下意識的反應,周白浪的手停在了半途。
何世傑回頭時正好和周白浪對上視線。
何世傑沒有發現周白浪手裡的刀,但因為周白浪把他盯著,所以不由得一愣:“看什麼看?”
話音未落。
噗!
何世傑渾身一僵,血淋淋的刀尖從他胸膛破出。
身後傳來陳阿槳的抱怨聲:“墨跡什麼?”
何世傑下意識回頭去看,周白浪卻已反應過來,持刀橫抹而過。
嗤。
何世傑呆立原地,脖子上多出了一道血線。
“撤。”
隨著周白浪低聲吐字,他與陳阿槳錯身而過,匯入人群不見。
屍體栽倒在泥濘,人潮擁擠,大雨遮蔽了一切,無人低頭去看。
周白浪走到街邊,跳上攤販的桌子往回看去,和人群深處的趙瓦子對上了視線。
二人彼此點頭,趙瓦子心中有數,收回目光後看向不遠處的巡捕隊。
巡捕們合圍一處,將眾多官員護在中間,巡捕司司長韓紹軍也在其中。
他們就像人潮中的礁石,雖然安然無恙,卻也動彈不得。
趙瓦子含指吹響口哨,藏匿於人潮中的眾手下收到訊號,紛紛朝這邊匯攏。
“把路讓開!”
“別推呀!”
眾人從四面八方發力,一邊叫罵一邊故意推攘,原本還好好的巡捕“護欄”頓時被撞得東倒西歪。
人群中韓紹軍大呼小叫:“不許擠!再擠就開槍了!”
話音剛落,趙瓦子已摸到一名巡捕邊上,趁其不備扣下火槍扳機。
砰!
槍聲炸響,趙瓦子扯著嗓音尖叫:“巡捕殺人了!”
周邊人群立時慌亂沸騰,昏頭轉向的,驚慌失措的,所有人顧不得其他,全都朝著想當然的方向推攘,場上一時亂到了極點。
“誰開的槍?誰開的槍!”
韓紹軍跳腳大罵。
已經不是開不開槍的事了,當前亂局下巡捕們已維持不住陣型,加之眾稅官手下暗中使力推波助瀾,當第一個巡捕不慎跌倒時,他們圍起來的圈子頓時被人潮衝潰。
諸多官員在驚慌中被盡數擠散,韓紹軍也是其中之一。
“向我靠攏!各隊向我靠攏!”
韓紹軍被擠得東倒西歪,嘴裡卻還不忘召集巡捕。
趙瓦子攥著刀擠了過去:“長官莫怕,我來救你。”
韓紹軍回頭一看,瞧見趙瓦子正舔著牙獰笑。
他瞪眼道:“趙瓦子?你做什麼?”
“割你的肉回去下酒!”
趙瓦子舉刀便刺,卻不巧被身後人一撞,下刀失了準頭,紮在了韓紹軍的大腿上。
韓紹軍吃痛大駭,慌不擇路一頭扎進人群。
趙瓦子暗罵一聲晦氣,趕緊從後面追趕。
韓紹軍雖說拖著傷腿只能一瘸一拐地逃命,但人實在是太多了,趙瓦子一時竟抓不住他的衣角。
但這樣下去遲早被追上,韓紹軍也終於反應過來,邊逃邊放聲大喊:“救——唔!”
一隻手突然橫插進來,一把捂住韓紹軍口鼻。
噗噗噗!
尖刀在他胸前飛快連扎,濺起血花簇簇。
感覺到掙扎的力道徹底消失,王大纖鬆開手,將屍體隨意推到地上。
他瞪了遲來一步的趙瓦子一眼:“要動手就利落些,少說那些沒用的。”
趙瓦子自知失手差點誤事,只好捏著鼻子認下:“算你來得及時,先走。”
二人一起潛進人潮。
……
大雨未停。
啞巴金攙扶著阿伯特,二人沿著岸邊,朝工廠一路狂奔。
但其實並未跑太久阿伯特就跑不動了,停下來大口喘氣。
“金,金管事……”
阿伯特撐著牆:“你快看看,他們……那些,那些刁民追上來沒?”
啞巴金回道:“暫時沒有,但保險起見,我們不能停太久,我擔心他們很快就會追上來——阿伯特先生,我想你已經見識到他們的憤怒了。”
“該感到憤怒的是我!”
阿伯特扯下帽子一把摔在地上。
這位體面的洋老爺顯得格外狼狽——因為體態原因,本就被刻意做大一碼的洋裝此時浸透了雨水,加上之前被擠得皺巴巴的,就像一團裹在身上的沉重漁網。
阿伯特咬著牙發怒:“該死的刁民!該死的汛期!該死的金堤城!要是我的工廠被水泡了,這筆損失該找誰來賠我!?”
啞巴金不著痕跡地摸了摸鬢角——他擔心假髮被水打溼變得不牢靠。
他淡定說道:“阿伯特先生,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回到工廠召集工人,搶救貨物也好,搭建臨時防洪堤也好,總之要儘可能減少損失。”
阿伯特歇得差不多了,直起身子來:“你說的沒錯,金管事,你做得很好,放心吧,我會讓人照顧好你的妻子和孩子,這都是你應得的。”
啞巴金微微眯眼,斂去眸中寒光:“時間不等人,阿伯特先生,我們出發吧。”
……
又是一陣緊趕慢趕,二人終於回到了廠區。
此時廠區內忙碌一片,工人們早已在管事的指揮下行動起來,將岸邊廠房內的貨物和器械朝其他地方轉移。
一名管事頂著大雨跑了過來:“阿伯特先生!大事不好了,沒有長堤的防護,沿岸土地根本擋不住天瀑川的水勢,被沖垮的區域越來越大,很快就要蔓延到第一座廠房了!”
阿伯特揪住管事的領子,跳腳大罵:“我不想聽這個!我只想要解決辦法!沙袋!填土!對——修橋的石材不是沒用上嗎?全部給我堆上去!”
管事倉皇跑遠了。
啞巴金沉聲說道:“阿伯特先生,我們應該去長堤倒塌的地方看看,必須知道問題具體出在哪裡,我們才能想辦法補救。”
阿伯特眼睛一亮:“沒錯,你參與過長堤的修建,或許你能看出問題來——我們現在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