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中有人露出狐疑眼神看來,但更多人彷彿沒聽見馮繡虎的話,依舊對著對面的男工叫罵。
女裝男人指著馮繡虎大罵:“姐妹們!他是男工那邊派來搗亂的!”
女工們一聽這還了得,紛紛圍上來推攘捶打。
四面八方都是拳頭,馮繡虎招架不住,被擠向了男工那邊。
只聽男工中那個聲音又喊:“大國公可還說了,女人就是貪得無厭欠管教,要不是有工廠,你們能有今天的好日子?不千恩萬謝就算了,竟還得寸進尺!”
馮繡虎回首張望,低著頭試圖尋找聲音來源。
卻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貓著腰從人群后一閃而過。
馮繡虎奮力擠開人群去追,那身影卻十分靈活,馮繡虎費了好大力氣才終於抓住他的衣角。
“你誰呀!”
那人回頭怒視馮繡虎。
馮繡虎一看又愣了:“你不是剛才那——”
此人竟和剛才的女裝男人有著同樣相貌。
不等馮繡虎說完,此人當先反咬一口:“大家快看!這人是女工派來的!”
男工們紛紛圍攏,那人身影一閃就不見了。
馮繡虎正要掏手斧,一隻手忽然伸進來,將他拽出了遊行隊伍。
“你瞎摻和什麼?”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
馮繡虎回頭看去,只見此人戴著帽子蒙著面巾——這打扮眼熟。
“毛核桃!”
馮繡虎驚喜道:“你也來看熱鬧?”
毛核桃低聲道:“看熱鬧就看熱鬧,你進隊伍裡幹什麼?”
馮繡虎反問:“不能進嗎?”
這時,順子不知從哪也擠過來了:“大哥,你剛才去哪了?”
毛核桃冷笑:“他剛才進遊行隊伍裡逛了一圈,要不是我把他拉出來,等會兒你只有去街上的石板縫裡摳他。”
馮繡虎沒聽明白,順子卻變了臉色:“大哥,你怎麼也不知會我一聲?要真出事了怎麼辦!”
“能出什麼事?”
馮繡虎還是沒明白。
毛核桃指了指街道上:“你自己看。”
抬眼看去,原來遊行隊伍已經停下,這裡已不在生人街。
馮繡虎再朝人群盡頭眺望,那裡是一扇大鐵門。
“這又是到哪兒了?”
順子低聲回道:“府衙。”
府衙門口,工人們鬧得更兇了。
“漲工錢!讓府衙出錢!”
“憑什麼不給我們放假!讓府衙給個說法!”
“女工本來就少,工錢必須比男工多!”
“工廠不需要女工!把女工趕回家去!”
馮繡虎想不明白這道理了:“這些事不該找工廠老闆鬧麼?都圍著府衙做什麼?”
順子回答得理所當然:“帆城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府衙在管,不找府衙找誰?”
說話間,工人們的情緒更加激動了。
他們掏出隨身攜帶的工具雜物,將釘子螺母扔出去,在大鐵門上敲得叮叮噹噹作響,更有甚者直接揮舞著扳手榔頭衝上去砸門。
期間有被誤傷者破口大罵,回頭又跟其他工人打了起來。
場面亂成了一鍋粥。
吵鬧聲也未停下,人們一邊讚美著大國公的善舉,一邊怒罵著府衙的不作為。
“大國公明明說要漲工錢,是你們府衙不讓!”
“大國公明明說要放假,也是府衙不準!”
“大國公還說要讓每個女工都嫁到上城去!”
“大國公說讓工人每頓都有牛肉吃!”
“府衙為什麼不給批!”
“讓官老爺出來解釋!”馮繡虎驚歎道:“大國公真是大善人呀!”
順子也感嘆道:“可不是麼,這些來建工廠的洋人,都是大國公帶進來的。這些工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仰仗著大國公才能吃上飽飯——這麼說一點都不過分。”
毛核桃在旁邊一言不發。
一派打砸中,大鐵門紋絲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門內終於有了動靜。
鐵門向兩側拉開,先是一群巡捕衝出來,照著擠作一團的工人們揮棍猛砸,硬生生清出一片空地。
門內,數架四馬並排的巨大馬車已經嚴陣以待。
隨著坐在車伕位置上的巡捕們揮鞭抽下,駿馬齊齊一聲長嘶,揚蹄狂奔而出。
擠在一團的工人們無處躲避,不分男女被馬車迎頭撞上。
慘呼哀號聲四起,運氣好的朝街道兩側奔逃,運氣不好的被馬蹄肆意踩踏。
骨斷筋折,血染青磚。
觸目驚心的慘烈景象,看得圍觀人群驚呼陣陣。
待馬車揚長而去,街道中再無一人站立,留下一地狼藉。
還沒斷氣地一邊哭喊一邊往路邊爬,已經斷氣的也沒人收屍。
馮繡虎再次看向鐵門內。
一輛黑漆鋥亮的小汽車緩緩駛出。
汽車無視了地上的人,不管死的活的,徑直碾了過去。
“車裡是誰?”
馮繡虎問道。
毛核桃壓低聲音:“市長。”
汽車路過馮繡虎身邊時,後排車窗搖下一條縫。
一隻指間夾著香菸的手伸出來,輕輕彈了彈菸灰。
點點菸灰飄落血泊。
馮繡虎接過香菸叼在嘴裡,又問:“那帆城到底是市長說了算還是大國公說了算?”
車窗裡,一雙愕然的視線隨著馮繡虎移動。
毛核桃不接話,看著一旁假裝不認識馮繡虎。
待小汽車駛遠了,毛核桃趕緊拉著馮繡虎離開人群。
三人來到僻靜處。
毛核桃衝馮繡虎拱拱手:“馮執事,你是個有本事的,但今天這事你不該摻和——差點就被你壞了事。”
馮繡虎還是不明白:“到底怎麼個事?”
毛核桃扯下面巾,苦笑道:“你在人群裡鑽來鑽去,逮的那兩個都是我的人。”
馮繡虎大驚:“你膽不小呀!攛掇工人鬧事!”
“什麼叫我攛掇的?”
毛核桃不樂意:“只是這差事落到了我頭上。”
“什麼差事?”
馮繡虎又問。
“自然是大國公的差事。”
毛核桃點頭。
馮繡虎恍然:“原來是大國公讓工人鬧事——可是為什麼?”
毛核桃想了想,用手指比劃道:“你知道氣閥麼?”
“有些東西,一旦到頂了,就容易爆開,所以得把氣閥鬆一鬆,把氣放出去。”
“這氣還不能對著自己放,得衝著別人放。”
馮繡虎聽懂了:“所以你是大國公的人?”
毛核桃趕緊否認表忠心:“那不能,我生是迷霧教會的人,死是迷霧教會的鬼。”
他解釋道:“大國公和教會是一家人,大國公的事就是教會的事,我手底下有個扳手幫,幫眾大都來自各個工廠,所以這差事一直都是我在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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