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我麼!”
馮繡虎抓住大國公的手跟他握了握:“就說我沒騙你吧?咱倆有緣呀。”
“呵呵,呵呵。”
大國公幹笑兩聲,收回手不動聲色地在褲腿上蹭了蹭。
馮繡虎純屬沒話找話,託弗森趙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馮神甫,說出你的來意吧。”
馮繡虎接過話茬,將桌上的禮盒推到大國公面前:“這是瓦德拉老師的一份心意,託我這個當學生的親手送到大國公手上。”
大國公趕緊接到手中,輕撫盒蓋:“樞機長老有心了,衛某受寵若驚。”
出於禮貌,他沒有直接開啟。
談話的氣氛逐漸變得融洽。
這時科納特陳突然開口了:“馮神甫還有別的話想對大國公講,是關於鴞人的,很長時間以來這裡面都存在誤會,所以馮神甫一直想尋求機會當面向大國公解釋。”
託弗森趙投來略帶詫異的目光——科納特陳沒有事先跟他通氣,託弗森趙並不知道他們要提起這件事。
大國公好奇地看向馮繡虎:“是嗎?”
馮繡虎轉頭看向科納特陳:“是嗎?”
科納特陳臉一黑:“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馮繡虎回憶了一下:“我怎麼記得是你說的?”
科納特陳的臉更黑了:“別管誰說的,你確實欠大國公一個解釋。”
眼看二人快吵起來,大國公抬起手,笑著打圓場:“言重了,科納特主教言重了。”
“科納特主教有一個地方說得很對,這裡面存在誤會,所以根本無須解釋。”
他又看向了馮繡虎,笑眯眯道。
“以前我對馮神甫知之甚少,大多是坊間流言入耳,不足為信。可今日一見,方知馮神甫乃人中龍鳳,看似不拘小節,實則縝密心細。”
馮繡虎抓了抓後腦勺,朝大國公豎了個大拇指:“你說得對。”
大國公嘆了口氣,無奈一笑:“實不相瞞,鴞人一事,本公確曾惱過,但今日科納特主教說有誤會,本公才茅塞頓開。”
他眼眸一抬,盯著馮繡虎說道:“馮神甫扣押鴞人只是順帶之舉,拆除升降機才是真實目的,是也不是?”
馮繡虎託著下巴認真傾聽:“你接著說,我還沒聽明白。”
大國公捏著菸斗嘬了一口:“馮神甫起於底城微末之地,卻暗藏勃勃奮發之心,想要做那人上人。可欲成大事者,豈能無錢財開道?這條路,看似鑿的是底城通往下城的路,實則修的是馮神甫的金銀橋。”
“待階梯築成,就是馮神甫攔路設卡,錢財入袋之日。”
馮繡虎品了品,合著大國公是把他當劫道的山賊了,於是提出疑問:“這不多此一舉麼,我堵住升降機,不也一樣的收過路費?”
“哎,可不一樣。”
大國公胸有成竹地擺手:“升降機一上一下才能載幾個人?太慢了,哪趕得上走路有效率?”
“況且話說回來,修一條路可比修升降機要艱難多了,既然耗費的心血更多,那這過路錢比坐升降機收得更貴,也是理所當然的。”
馮繡虎表示受教了,但他感到擔憂:“底城人兜裡才幾個錢,這生意恐怕做不長久。”
大國公表示無須擔心:“待道路修成,上下通行便捷,去工廠區港口區出力做工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他們掙到了工錢,孝敬給馮神甫的自然也就更多了。”
好像有點道理。
但馮繡虎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黑心錢聽起來好掙,可風險也不低呀,要是把底城人逼急了,聯起手來揍我怎麼辦?”
“哈哈,好問題!”大國公撫掌大笑:“這就是你馮神甫最高明的地方!”
“先拆了升降機,將他們困死在底城,逼得他們不得不親手修路!”
“烈日暴曬,鑿牆搬石;風吹雨淋,忍飢挨餓。如此日復一日下來……”
大國公越說越興奮,最後狠狠一拳捶在大理石茶几上:“挫盡他們的銳氣!磨平他們的骨頭!最後——誰還敢不低頭?”
馮繡虎默默點頭:“原來是這個道理。”
他抬眼問道:“那你工廠怎麼辦?”
大國公張開雙臂,豪邁道:“我手底工廠開遍大玄,只是少了帆城的鴞人,還不足以讓我傷筋動骨。”
他朝馮繡虎挑了挑眉:“而且話說回來,待馮神甫道路修好,鴞人不還是得求著回工廠上工?”
馮繡虎回頭瞥了眼科納特陳,又看回來:“有人說我開了個壞頭,我扣押了鴞人,以後大家就都知道工廠離不得鴞人,他們會利用這點給你下絆子。”
大國公不屑一笑:“何至於此?工廠只是損失些許利益,鴞人卻是失了活路,這筆賬難道鴞人算不來嗎?況且放眼天下,誰又敢借此跟我作對?”
馮繡虎直言不諱:“大總統呢?”
大國公笑聲一滯,眯眼看來:“我與大總統是比親兄弟還親的兄弟,馮神甫慎言。”
馮繡虎不信:“真有那麼親?”
大國公點頭道:“真有那麼親。”
馮繡虎又問:“那是跟教會更親,還是跟大總統更親?”
大國公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盯著馮繡虎一言不發。
科納特陳趕緊起身:“馮神甫在宴會上多喝了幾杯,看來是有些醉了,我帶他去休息一下。”
大國公淡淡擺手:“或許馮神甫喝不慣國公府的酒,還是讓他出去透透氣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
馮繡虎被科納特陳領著出了國公府。
馮繡虎問:“不留下吃晚飯了?”
科納特陳卻答非所問:“你出過帆城嗎?”
這不廢話麼。
馮繡虎搖頭。
科納特陳面色平靜:“你眼裡的世界太小了,看不到更遠的地方,所以才把無知當做狂妄的資本。”
馮繡虎認真說道:“你們看得夠遠,但認不清眼前的道理,看得再遠又有什麼用呢?”
科納特陳搖搖頭,他指向遠處的城牆:“在帆城,教會,神廟,大國公,就是道理。”
“在帆城之外,還有大總統,以及別的主神教會和其他神廟。”
“你連帆城都沒出過,卻妄想著自己已經認清了這個世界的道理?”
馮繡虎糾正他:“我們說的好像不是一碼事。”
科納特陳凝視他片刻:“跟我來,我帶你去帆城外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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