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根生扯下披在肩頭的外套,再次下水。
還沒等他下潛,就看見海面上冒出了馮繡虎的腦袋。
苗根生趕緊游過去:“班長!”
馮繡虎一邊給皮囊換氣,一邊將粗麻繩遞給苗根生:“交給你了,快去。”
苗根生心知馮繡虎一定是成了,接過繩子一頭扎進水下。
他返回水道檢視,發現鐵柵上已經豁開一個大窟窿,欄杆斷裂處被鏽蝕得格外徹底,用手輕輕一捏,鏽渣就一塊塊往下掉。
苗根生心中驚異,卻無暇多管,他用皮囊換了個口氣,鑽進窟窿往水道深處游去。
水道內空間很大,它的總體長度就是斷浪橋的寬度,苗根生擔心頭頂的閘口突然落下,所以遊地很快,沒花太長時間,就到了另一側的鐵柵前。
與底城一側鐵柵不同的是,這邊的鐵柵上留有一扇可供開合關閉的柵欄門。
它存在的主要意義是便於海事司的人對水道內部進行清理。
門上有鎖,需要鑰匙才能開啟。
苗根生試著推了推,柵欄門紋絲不動。
他依言將麻繩捆在欄杆上,繫了個死結,再次換氣後往回游去。
等苗根生重新浮出水面,發現馮繡虎已經上岸了。
苗根生把手中的氣囊綁在繩子這一頭,然後趕緊往岸上游去。
等苗根生上岸,馮繡虎將外套遞給他。
苗根生把水道下的情況盡數講明,馮繡虎點點頭,對他們交代起來。
“你們這就離開,該睡覺睡覺,該回家回家,今晚的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就當沒發生過。”
他說得鄭重,苗根生和花滿福趕緊點頭答應。
三麻子下意識往身後看。
“怎麼了?”
馮繡虎問。
三麻子嘖著嘴:“剛剛從家裡出來時我發現小辮子不在,定是又跑去外面抓耗子了。”
“要是被她看見我們這邊,小孩子不懂事,回頭又說給別人聽去,會壞了班長的大事。”
馮繡虎埋怨道:“小辮子怎麼總是晚上出來抓耗子?你家難道不給她吃飽?”
三麻子無奈苦笑:“我早就勸過,可她不聽,而且最近也不知哪裡惹到她了,就沒給過我好臉色。我想,許是她心裡覺得也該為家裡出一份力,所以才這麼積極——可白天捕耗子的人多,她也搶不過大人,這才每晚摸著黑去抓。”
馮繡虎擺擺手:“那你快去找她吧,記得問清楚,要是看到什麼了,千萬叮囑她別往外說。”
三人各自散去,灘塗上只剩馮繡虎一人。
歇息片刻,馮繡虎覺得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便再次下水。
幾番下來,馮繡虎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大致能看清點輪廓。
所以這次即便沒有鴞人領路,但藉助繩子,馮繡虎還是很快就找對了路線。
為了不出意外,他攥著繩子小心前行,雖然速度不算快,但總算還是到了港口區的鐵柵前。
心裡想著苗根生的描述,馮繡虎在鐵柵上摸索半晌,終於摸到了門鎖。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隨著鎖芯鏽蝕斷裂,馮繡虎在柵欄門上一推,順勢就鑽了出去。
嘩啦——
水聲盪漾,馮繡虎重見天日。
霧濛濛的月亮掛在天上,吝嗇地投下可有可無的光輝。
他踩著水回頭看去,身後是雄偉的斷浪橋,右邊是一望無際的海面,而左邊不遠處,就是港口區的陰影輪廓。馮繡虎撥水划動,飛快朝著岸邊游去。
港口區靠西的海岸,就是馮繡虎熟悉的漁民渡頭和魚市街——也就是當初剿滅魚市幫的地方。
坐在渡頭上,渾身溼透的馮繡虎倒出鞋子和袖子裡的水。
“你打算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去?”
長時間沒出聲的蝕突然說話了。
“不然呢?”
馮繡虎反問。
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做風險大嗎?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了,馮繡虎也不至於用這種蠢招。
可馮繡虎等不起。
他不能等神廟下一次打過來,再去賭神廟會不會使用雨霖鈴。
順子說偷,塔倫朱覺得這主意蠢到家了,馮繡虎卻覺得笨辦法未嘗就不是好辦法。
雖然樸實無華,但也是底城人最直白的智慧結晶。
蝕說道:“今天那名祭長在你們面前用了雨霖鈴,就一定做好了被你們認出來的準備,神廟此時應該已經有防備了。”
馮繡虎順著話說:“正是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已經認出了雨霖鈴,所以他們才有更大的可能下一次直接把殺手鐧亮出來——反正都知道了,那就不演了。”
“所以這事拖不得,必須今晚解決。”
蝕反問他:“你怎麼解決?”
“對面人數眾多,你要對抗他們就不得不借用權柄,使用威力更大的咒術,但以你現在微薄的法力,這種打法最多隻能堅持幾分鐘——你會把自己搭進去,成為神廟手裡的人質。”
馮繡虎摸摸鼻子:“人質?你想多了,神廟修士會直接把我剁成肉泥。”
蝕戲謔笑道:“我忘了他們有多恨你。”
馮繡虎脫下衣服,用力擰乾水分:“別賣關子了,有辦法就說吧。”
蝕沉默了片刻:“你怎麼知道我有辦法?”
馮繡虎又把褲子脫下來擰:“我還不知道你?要不是為了顯擺,才不會無緣無故吱聲。”
蝕哼了一聲:“我是不忍心看你送死——先說好,這事你不能告訴陰鴞。”
馮繡虎一愣,腦門上冒出問號:“關她什麼事?”
腦海中,蝕發出了低沉的笑聲。
“忘了告訴你,我從黑夜之神那也順了點東西。”
左眼一眨,豎瞳顯現。
濃郁厚重的黑夜在馮繡虎眼前瞬間變換了景象。
黑夜還是那個黑夜,彷彿什麼都沒變,但一切事物落入馮繡虎眼中,都看得纖毫畢現。
符文浮現,陰影遊移,好像整座城市都在歡慶他的到來——不,不是城市。
是城市的影子。
“這是……”
馮繡虎看呆了,不禁喃喃自語。
蝕壓低了聲音,就像一個害怕被人發現的小偷:“‘陰影’權柄……黑夜之神從陰鴞手裡奪走的規則,陰鴞還不知道我手裡也留了一份。”
好嘛,難怪他每次對陰鴞都客客氣氣的,原來是心虛。
馮繡虎咧著嘴笑了:“大蟲,你給我透個底,你手裡那枚神格,到底承載了多少權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