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蹊蹺,而且發生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馮繡虎得問清楚。
“他命怎麼這麼硬?吊這麼多天都還沒死?”
三麻子撓著後腦勺:“本來是沒人管他的,我想著就按班長你說的來,把他餓死了等風乾,也給鑿牆的人親眼看著,免得有人起二心。”
“可小辮子心軟,每晚都偷偷溜到牆角下給鍾思遠喂些清水肉乾,她還以為大家不知道,其實只是沒人說她。”
“也正因這樣,才硬生生給鍾思遠把這條命吊住了。”
“但他的日子也難捱,那點吃食只夠吊命,班長你是沒看到,他整個人都已經瘦得皮包骨,要是今晚不丟,估計也沒幾天好活了——所以更不可能自己逃脫。”
馮繡虎點點頭,三麻子不知道,但他確實是親眼看到過。
馮繡虎問:“那具體是怎麼丟的?”
三麻子答:“不誇張地說,就是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的。”
“天色才剛擦黑,忽然有弟兄跑來告訴我,說鍾思遠不見了。”
“雖說那時候鑿牆修路的人大都回家吃飯了,但牆下也還有人,我挨個兒問過,卻都說沒注意。當時也有班裡弟兄就在附近,但說辭還是一樣,就一個轉身的功夫,鍾思遠的位置就只剩一根繩晃悠。”
三麻子悻悻道:“我甚至連小辮子都懷疑了,特意問過她,是不是她把人偷偷放了,結果小辮子沒給我好臉色——這幾天也不知怎麼了,她連話都不怎麼跟我說。”
馮繡虎大概知道原因。
但他不說:“就算是被工人解救的,他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爬上牆去。”
三麻子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才說他丟了。”
三麻子搓了搓手,打量馮繡虎臉色:“班長,是我沒看住他,但我覺得反正魯鴻熙都死了,鍾思遠還算個屁……這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吧?”
按理說是這樣沒錯。
但三麻子的話給馮繡虎提了個醒——這節骨眼兒上,丟誰不好,怎麼偏偏丟了個跟魯鴻熙有關係的人?
沒來由的,馮繡虎覺得有些異樣。
好似風暴來臨前的序曲,鍾思遠的消失就是序曲奏響的第一個音符,在平靜中顯得突兀。
……
晚上細腰兒又想往馮繡虎正房裡鑽。
這次馮繡虎問都不問了:“那你睡吧。”
說完他就鑽進了順子房裡,留細腰兒一個人站在門口愣神。
鑑於昨晚的失敗,馮繡虎打算今夜留守在順子旁邊。
嚴格來說,搬山法是馮繡虎接觸到第一個最正統的遠古功法。
迷霧法典和風來化雨訣都是被新神篡改過的,爛肉功是蝕多方借鑑而來的,又是法陣又是指訣,搞得不洋不土。
所以搬山法才是味兒最正的。
它的入門方法也透露著濃濃的樸實。
廂房裡,馮繡虎囑咐順子:“等她們都睡了,哥就帶你修行。”
“為什麼要等她們都睡了?”
順子不解。
很快他就知道了。
夜深人靜時,馮繡虎悄悄推開門,見正房和靈芝水仙的偏房都已熄了燈。
他衝順子招手,二人出門走進院子。
馮繡虎從樹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鐵鍬,遞給順子一把,然後指了指腳下:“挖。”
順子不明所以,小聲發問:“挖多深?”
馮繡虎打量了一番順子身高:“先挖兩米。”
說幹就幹。兩人一人一邊,雖都是身強力壯,但為了不驚動院內的其他人,所以效率也快不到哪兒去。
花了將近兩個小時,深坑終於成型。
順子擦了把汗,問道:“大哥,這是要埋什麼?”
馮繡虎放下鐵鍬,一腳把順子踹進坑裡:“埋你。”
順子也不覺得大哥會害他,只是有些擔心:“那你記得給我留個出氣的口子。”
馮繡虎讓順子原地坐下,將姿勢和指訣連說帶比劃,逐一講給他聽。
“你也莫問這功法叫什麼名字,我怕你知道後說夢話透露出去,你只需知曉,這功法是禁忌,教會也怕,神廟也怕,若被發現,就是頂了天的大罪。”
順子神情嚴肅:“連教會神廟都懼怕的功法?大哥又是哪得來的?”
他還在擔心馮繡虎。
馮繡虎擺手:“你別管,你只管修煉。”
“記住這個指訣,它代表的是大地的符文。”
“記住這個姿勢,它能讓你更好感悟大地的規則。”
馮繡虎開始填土了,他一邊揮舞鐵鍬,一邊接著說:“我會把你埋嚴實,是生是死看造化。切記,你身在地下,既是大地鎮著你,也是你撐著大地,若想脫身,便要讓規則認同你,與大地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土越埋越高,當順子只剩腦袋在外面時,馮繡虎略作停頓。
“順子。”
他喊了一聲。
順子睜開眼,抬頭看向坑上的大哥。
馮繡虎說:“爭點氣。”
順子認真點頭:“來吧,哥。”
馮繡虎揚土埋下。
待最後一鍬土蓋下,馮繡虎跳上去踩了幾圈,將土踩嚴實,若不仔細檢視,根本看不出剛才這裡還有個深坑。
馮繡虎一屁股坐下,擦了把汗,同時在心裡默默掐著時間。
他心裡也緊張得很,雖然剛才口頭上那樣說,但其實沒想真的把順子憋死。
馮繡虎早有心理準備,要是到了時間順子還沒動靜,就把趕緊他挖出來——實在不成就算了,普通人就普通人,大不了他自己加把勁,罩著順子一輩子。
馮繡虎背靠在樹幹上,緩緩吐出一口氣,他伸手入懷,掏出一支菸點燃。
煙霧繚繞,盤旋,久久不散,又開始在眼前匯聚。
馮繡虎忽地一愣——匯聚?不是煙,是迷霧。
前方地面上,迷霧翻湧匯聚出了人形。
面色陰沉的科納特陳出現在馮繡虎眼前。
“這麼晚不睡覺,你坐在這裡幹什麼?”
科納特陳雙眼盯著馮繡虎,似乎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麼來。
馮繡虎下意識嚥了口唾沫——科納特陳腳下,就是埋著順子的深坑。
“懷民亦未寢……”
一緊張,馮繡虎就開始胡言亂語。
科納特陳皺眉:“什麼意思?”
馮繡虎緩過來了:“意思是——你他媽不也沒睡,大老遠跑我家幹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