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盈，婉盈！”

誰在叫我？

“婉盈，聽得見嗎？”

何婉盈在黑暗中聽見了一絲聲音，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看見的是陸霞和夏亦然焦急的面孔。

看到她醒了，陸霞輕輕地抱住她：“我的寶貝女兒啊，你總算醒了，可嚇死媽媽了！”

“我這是怎麼了？”何婉盈看見自已正躺在臥室的床上。

夏亦然說：“你怎麼突然在菜場暈倒了？”

陸霞說：“是啊，是小夏把你揹回來的。”

“我——”何婉盈猛地坐起來，“我好像想起些什麼！”

“你想起來了？”夏亦然驚訝地問，“是誰？誰殺了孟璐？”

何婉盈按著太陽穴：“好像想起來一張臉，好像又記不清楚——”

夏亦然剛要失落，何婉盈馬上又接了一句：“但再讓我看到一次兇手的臉，我肯定能記起來他是誰！”

最後一盞燈也熄滅了，這片居民樓已經完全陷入黑暗。和遠方現代化的生活節奏不同，這個地段的人們沒有豐富的夜生活，每到深夜就完全寂靜了。然而，兩道微光在草叢中突兀地亮起。

“婉盈，我們這麼溜出來真的好嗎？已經很晚了——”夏亦然還是有些擔心，悄悄地問。

“沒關係，我爸媽已經睡了，不會發現的。”何婉盈拿著手電筒往前走。

“那也不用今晚就去犯罪現場吧？萬一真碰到那個吸血鬼了怎麼辦？”

“來不及想那麼多了，趁著我現在記憶恢復一些……我有預感，今晚我一定能想起來，這是最好的機會！”何婉盈一反常態，十分堅決地說。

夏亦然心裡不斷掙扎著，還是反對，拉著何婉盈的手腕就要往回走：“不行不行，我們還是回去吧，太危險了！”

何婉盈反倒倔強起來：“你不要磨洋工了，快走啦。”

夏亦然被她氣到了：“你怎麼拎不清的啦？！什麼磨洋工，我是怕你會碰到那個吸血鬼！”

何婉盈一怔，嘆息道：“孟璐不能白死。”

想到死去的孟璐，夏亦然猶豫再三，終於還是不情願地點頭：“好吧。”

她們正往那個前兩天剛出事的兇案現場走去，那是時間上最接近的一個現場了，警察今天下午剛從那裡撤走。

這棟廢舊大樓附近還拉著警戒線，在手電筒的照射下反光。何婉盈沒有管它，直接從底下鑽了進去；夏亦然咬咬牙，也只好跟進去。

黑暗中，混雜著蚊蟲的灰塵四處飄揚，在光線的軌跡上蒙上厚厚一層陰影。空氣十分渾濁，包括整棟大樓的氣氛都很凝重與恐怖。

夏亦然往日裡雖然想知道孟璐死亡的真相，但從沒打算過半夜來到這種兇案現場。她用力嚥了口口水，平日大膽的她此時一步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黑暗中竄出些什麼不好的東西，反倒是何婉盈變得滿不在乎的樣子大步往前走。

“等等我，婉盈。”夏亦然壓低了聲音說。

“這就是那個女人死的地方嗎？”

何婉盈的手電筒四處照著。

“不是這裡，聽說是在這棟樓的某間廁所裡，我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那就找找吧。”何婉盈往遠處走。

“要不我們天亮了再來吧。據說兇手總是會回到當初的案發現場，這樣實在太危險了。”夏亦然又一次勸道。

“不，孟璐的死必須有個結果！”何婉盈感覺自已好像踩到了個什麼東西，便把手電往腳邊照去。原來只是個普通的蛇皮袋罷了。

她正要把手電筒挪開，夏亦然突然說：“等等！”

夏亦然在蛇皮袋底下摸索著，翻到一隻高跟鞋。

“這是？”

夏亦然說：“恐怕是之前的受害者留下的高跟鞋，因為不在案發現場，所以沒被警方帶走。”

“這麼說，被害者當時就走過這個地方。”

“嗯。”夏亦然嚴肅地點頭，“恐怕是被吸血鬼追著，覺得不方便就扔在這個地方。”

何婉盈看向前面黑洞洞的走廊：“走吧。”

她們也不知哪兒來的膽子，探頭探腦地走進樓梯間。這裡堆著各種各樣的雜物，破碎的木板和沾著濁物的塑膠袋遍地都是。跨過那些東西，她們往樓上走。樓梯間內清晰地迴響著她們的腳步聲。

二樓內的東西早已經被搬空了，什麼也沒有留下。她們轉了一圈，發現什麼也沒有，就繼續往樓上走。

“喵！！！”一隻黑貓狂躁地從她們面前竄過去，發出嘶啞的聲音，把她們嚇了一跳。

在三樓的廁所門口，她們看到了警方佈置的警戒線。

“看來就是這裡了。”夏亦然說。

因為還沒進門，她們就看到了門口牆壁上用血寫成的“死”字。那個字的邊緣模糊，很多血跡順著牆壁流下，然後凝固成暗紅色。即便血跡早已乾涸，看著那個半米大小的“死”字，她們也似乎聞到了混雜在空氣中的血腥味。

她們不難想象，當時兇手是如何瘋狂地笑著，面對著這面牆，用死者的鮮血和恐懼寫下這個字。

穿過那道警戒線，她們彷彿看到當時警方在這裡的情景：現場勘驗檢查人員採集這裡留下的毛髮；相機的閃光燈在犯罪現場不斷閃爍，拍下那具屍體眼中的驚慌；流浪漢向警方訴說他如何聞到這裡的血腥氣，然後發現屍體……

而現在，衛生間的盡頭只留下一圈白色的粉筆線。

“又是一個枉死的人。”夏亦然嘆息，然後問，“怎麼樣，你想起什麼了嗎？”

何婉盈觀察了一會兒裡面的景象，然後又走到門口，盯著那個“死”字出神。

她撫著額頭，好像有些痛苦：“不行，總覺得差了點什麼，我還是想不起來。”

三樓的牆壁已經拆光了，兩人走到旁邊的地上坐著，看著四周鴉雀無聲的土地。周圍都是快要拆除的房子了，這片地不久後會被剷平，然後建設成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何婉盈神色失落：“如果我永遠想不起來怎麼辦？”

夏亦然張張嘴，欲言又止。

“會出現更多和孟璐一樣的死者嗎？”

夏亦然安慰道：“不會的，兇手總有被抓住的那一天。”

“也許永遠不會……”

夏亦然一愣。

忽然，一陣狂風吹來，穿過空蕩蕩的樓層，幾乎要將她們掀翻！

待夏亦然睜開眼，何婉盈正一隻手扒在樓層邊緣，整個人在半空中掙扎。

“婉盈！”夏亦然大驚失色，連忙抓住何婉盈的手臂。

何婉盈不斷掙扎，面帶驚恐，卻始終沒能把自已拉上去。

而與此同時，何婉盈的腳下——一樓出現了一個身影！

“是吸血鬼！”夏亦然驚呼，“婉盈，快上來！”

吸血鬼看著掙扎的何婉盈，拿出了一把匕首，發出令她們毛骨悚然的笑聲：“呵呵呵……哈哈哈哈……又有新鮮的祭品送上門來了。”

何婉盈漸漸體力不支，虛弱地說：“亦然，放手吧，再這樣下去，我們兩個人都跑不了。”

“對，沒錯。”吸血鬼一邊冷笑著，一邊伸出舌頭舔著匕首的刀鋒，“來吧，下地獄來吧！”

夏亦然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我絕對不會放手的！孟璐已經走了，你不能再——”

何婉盈眼底深處似乎又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也開始努力往上爬，終於成功地回到三樓。

吸血鬼冷著臉“哼”了一聲，開始往樓梯走。

夏亦然氣喘吁吁：“他要上來了，我們快跑。”她猛地站起來，拉著夏亦然往樓上跑。

“咚咚咚——”夏亦然緊張地已經能聽見自已的心跳聲了，同時，樓梯下傳來的腳步聲也讓她脊背發涼。

“哈哈哈……讓我猜猜你們打算往哪裡跑。”吸血鬼的聲音從樓梯間傳來，肆意地嘲笑她們。

四樓沒有什麼藏身之處，而那個腳步聲越來越近。夏亦然情急之下，拉著何婉盈躲到了一張爛木桌後面。

吸血鬼到了四樓，張望著。四樓只有這唯一一張桌子可以躲藏，他便慢慢地朝這裡走過來。

腳步聲的逼近讓夏亦然捏緊了拳頭，渾身都在發抖。

“砰！”吸血鬼的身後一個蛇皮袋發出響聲。他狐疑地看了眼爛木桌，猶豫一下，還是往那個蛇皮袋那兒走過去了。

是那隻黑貓！夏亦然無比慶幸。

她指著另一側的樓梯，用最小的聲音說：“現在是個好機會，婉盈，我們從那邊走。”

她們躡手躡腳地爬出桌子，往樓梯走去。吸血鬼隨時會回頭看過來，兩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祈禱了。好在直到進了樓梯間，吸血鬼都沒有發現她們。

“該死的，怎麼會這樣？！”夏亦然心有不甘，這個樓梯間下樓的路已經被各種雜物封死了。如果要挪開它們，不說兩人的力量夠不夠，勢必也會發出巨大的聲音，驚動吸血鬼。兩人只好繼續往樓上跑。

五樓有許多房間，堆著七零八落的桌椅。兩人總算稍稍鬆了口氣，悄悄爬進了一個櫃子躲起來。透過縫隙，她們看見吸血鬼也上樓了，正在找她們。

“他戴著一張面具！”何婉盈說。

的確，剛剛太過慌張，以致於她們根本沒有工夫看吸血鬼長什麼樣。

“他怎麼這麼謹慎？”夏亦然說。

“會不會……他是我認識的人？所以戴著面具。”何婉盈猶豫了會兒，推測道。

夏亦然一驚：“的確有這個可能。”細細思索了一番，又說，“對！對！就是這樣！這就能解釋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他在監視你，他是跟著我們過來的！”

“噓——”何婉盈連忙說，“小點聲。”

夏亦然反應過來吸血鬼還在找她們，趕緊捂上了嘴巴。

時間一點點過去，吸血鬼的耐心也一點點消耗。她們聽到了附近傳來巨響，那是吸血鬼踢倒了許多桌椅的聲音，但吸血鬼始終沒有找到她們。

過了很久，兩人漸漸冷靜下來，睏意也隨之襲來，她們不自覺地睡著了。

夏亦然醒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幾點了。她拍了拍何婉盈，小聲說：“婉盈，醒醒，醒醒！”

何婉盈睜開眼睛，“他走了嗎？”

“不知道。”夏亦然透過縫隙看了看外面，“外面已經沒聲音了。”

何婉盈悄悄地推開櫃門往外走。

“哎——”夏亦然伸了伸手，來不及阻止，也只好跟她走出去。

兩人到房間門口探頭探腦地四處觀望。這裡安靜極了，連根針落到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我們回去吧。”何婉盈說。

夏亦然點點頭。

“嘖嘖嘖——你們要去哪兒？”一個嘶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來。

兩人瞬間渾身緊繃起來，一股涼氣從腳底衝上頭頂。何婉盈不敢回頭看，夏亦然則睜大了眼睛，一點一點地回頭。

吸血鬼偏著頭看著她們。即使戴著面具，夏亦然仍然能看見他眼中的戲謔。

“啊！！！”夏亦然尖叫一聲，把手電往吸血鬼的臉上扔了過去。

手電的光照進了吸血鬼的眼裡，似乎是不適應黑暗中的強光，吸血鬼痛苦地捂住眼睛。趁此機會，夏亦然拉起何婉盈就跑。吸血鬼用力把手電踢到牆壁上，然後向兩人追過去。

氣喘如牛地跑上樓頂，何婉盈問：“怎麼辦，已經是死路了！”

夏亦然沒有說話，從地上隨手撿起一根木棍，警惕地看著天台的門，但連雙肩都在顫慄。

“嘎吱”一聲，那扇生鏽的鐵門被推開，吸血鬼慢條斯理地向她們走來。

“你到底是誰？！”夏亦然眼中無比惶恐。

“死人是沒有必要知道那麼多的。我彷彿已經聞到了鮮血的味道，今天過後，你們的血會在我體內流淌，讓我送你們離開這個汙濁的世界吧！哈哈哈……”吸血鬼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他一點一點向兩人逼近，而夏亦然和何婉盈則一步步不斷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吸血鬼的嘴角泛起冷笑，手中的匕首高高揚起……

就在這時，彷彿是上帝與蒼天的眷顧降臨——天際盡頭第一縷太陽的光芒穿雲破霧，煌煌輝耀，帶著無與倫比的力量，劃過整個世界照射而下，照在那吸血鬼的身上！

霎時間，吸血鬼如同受到熊熊烈火的炙烤，痛苦地慘叫起來。憤恨不甘地看了兩人一眼，他扔下匕首，倉皇逃竄而去。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夏亦然愣在原地，呆呆地說：“這……這是怎麼回事？”

何婉盈也疑惑不解：“吸血鬼……真的怕光？”

“怕光……怕光……”夏亦然喃喃著，回頭向太陽望去，“他怕光……他怕光……”她猛然睜大眼睛，“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