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江家,江安便迫不及待往宋清阮院中趕,卻不想撲了個空。
“大爺,大奶奶打前些就回了老夫人,打量著要今日回門呢。”
江安失落皺眉:“回門?”
她院中的丫鬟笑道:“大爺來晚了,前腳大爺剛出院子,我們大奶奶後腳就帶著清宴少爺回門去了。”
丫鬟臉上升起兩團淡淡粉色,不好意思抬頭瞧他。
江安在族中的輩分雖小,可長得俊俏,又風度翩翩,待她們這些丫鬟也和氣,最要緊的是,還未娶妻呢。
丫鬟笑道:“若是沒什麼茬子,大奶奶要明後日來回來呢。”
江安輕巧地笑著,伸手推了丫鬟手中的銀子,指尖悄然劃過她掌心:
“這銀子,你且給我看管著?嗯?”
丫鬟含羞一笑,滿臉通紅,輕輕哎了聲。
江安更靠近她一步,輕著音問:“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兒呢。”
“雯秋,大奶奶給起的。”
“好名字。”江安輕笑著:“嫂嫂好文采,一霎荷塘過雨,明朝便是秋聲。”
*
烈陽蒸人,馬車內更是憋悶得很,宋清阮淺淺撩開窗牖的簾子,輕輕吐著氣:
“待回去,叫人將這簾子換成薄紗的,省得叫旁人也像我這般受熱。”
寧枝輕聲答應,回頭看了眼後面的馬車:
“清宴少爺倒像是個不怕熱的。”
宋清阮低聲應著,抬眼瞧見面前一茶樓,忽地想起什麼:
“母親向來愛吃這家茶樓的糕點,你且叫停車,進去買些糕點回來。”
寧枝向那邊看了眼,也不知那茶樓整了什麼有趣的,惹來烏泱泱的人在裡面圍著。
“夫人,要不您也下來吧?”
宋清阮朝裡看了眼,見人實在多,怕是要等上一陣子,車廂裡又實在憋悶,思索片刻後道:
“將我的帷帽拿來。”
宋清阮戴上帷帽,由寧枝攙扶著下車:
“車上實在悶熱,叫清宴也跟著下來吧。”
早在馬車停下時,江清宴就悄悄從窗牖處探頭瞧了瞧,聽見宋清阮叫他也跟著下來,嘴角牽著笑,連忙跟了上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從前,他都是拿著要賣的東西,遠遠站在茶樓門前聽兩聲裡面的說書聲,聽兩聲就走。
今日不僅來了,還是跟著他母親一起來的,這種在夢中才有的場景,如今竟實現了。
江清宴不敢亂看,緊緊跟著宋清阮往裡走。
今日也有說書先生在此,因而,來吃茶的客格外多。
茶館的小廝見她這副打扮,便知不是尋常人家,捧著笑領著宋清阮上了更為清淨的二層。
宋清阮尋了一處較為安靜的茶桌,吩咐寧枝要了糕點,便安然落座。
常年在侯府憋悶著,偶然出來一次,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可江清宴卻很緊張,站在一側不敢坐。
宋清阮瞧著他拘謹的模樣,笑道:
“你坐。”
江清宴這才敢坐,闆闆正正地坐好,側頭往下看那說書先生,聽得上了神。
那說書先生來來回回就講那幾個有趣的事,宋清阮是聽乏了,轉而四下打量著這裡的人。
茶館人雖然多,但卻分外涼爽,再加二層都是官宦人家坐落的地方,攏共就她和另一女子在此。
那女子側著身子,只留個側影對著她,盤腿磕著瓜子,正聽的有趣,悅然大笑著。
隔著帷帽的乳色紗網,宋清阮看不清她的臉,只覺得有些眼熟,她終歸沒上心,轉頭看向別處。
卻不知,她還沒上來時,就被這女子盯上了。
下面的書已說到兩回,小廝終於端著糕點,面帶笑意地送到她面前,將要開口,卻被一道嬌嫩的聲音憑空攔住:
“慢著——”
是那女子。
宋清阮朝著她看去,女子也終於轉過臉來,看清女子臉龐的瞬間,她一雙瞳孔驟然縮小,全身血液倒流。
是江驍偷著養的那個外室女,葉羅懿。
她能明顯感覺到,葉羅懿看向她時,眼中帶著深深的惡意。
“姐姐,我應該叫你聲姐姐吧?”葉羅懿笑著起身:“我來的早,聽這說書的講的出神,一時忘了我也是要來買糕點的。”
葉羅懿漸漸走到她眼前,伸出左手指著那盤糕點:“就是這個。”
宋清阮握緊了拳,眼前閃過自己上一世慘死的場景,她和江驍相擁站在她的病榻前,帶著一副得意的嘴臉,笑著同她講說。
“你也到了該死的時候了。”
她恨及,恨不得將這對狗男女一起帶下地獄,最後含恨而亡,徒留執念在心。
在宋清阮的計劃中,料理她的時日還在後頭,須得慢慢折磨,卻不想今日撞上了。
緊握的拳緩緩鬆開,宋清阮抬頭看她,語氣淡漠:
“喜歡?自叫人另買去。”
宋清阮吩咐寧枝:“給姑娘讓路,好叫她下去。”
寧枝卻不依,一雙眼死死盯著葉羅懿的左手,那手腕上戴著的,正是她們家夫人的鐲子。
那個同香粉一起丟了的鐲子!
寧枝一雙眼瞬間紅了,上次她不知事,夫人也不願說,只知那香粉是叫江枕偷去了,也不知道偷了做什麼去了。
現在看見她手上的鐲子,頓時明白了。
她心中隱隱冒出一個念頭,卻絲毫不敢說。
“可惜了,這糕點只剩這一份了。”葉羅懿紋絲不動:“要不我出銀子,買了姐姐這份如何?”
她挑釁地笑著:“我家夫君格外愛吃這糕點,若是沒買回去,怕是要睡不著了。”
明晃晃的挑釁,明晃晃的惡意。
她上次在宋清阮這裡丟的臉,今天一定要全都找回來!
見宋清阮不說話,她上前逼問著:“姐姐?你也不會不捨得這份糕點吧?”
宋清阮也瞧著她手腕上的鐲子,卻道:“想要?”
葉羅懿掏出江驍的錢袋子扔在她桌上,挑著眉看她:
“多少銀子,你自己拿。”
宋清阮一眼就瞧見錢袋子上印有江家的紋繡,淡淡道:“不給。”
她冷笑一聲:“不僅不給,我還有話要問問姑娘。”
葉羅懿自己送上門來,她哪有不收的道理?
江清宴瞧出母親的不對勁,再看向葉羅懿時,原本懵懂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他起身,擋在宋清阮面前:
“凡事都分先來後到,哪有橫插一腳的道理?”
他護母親的時候,腦子轉的格外快,打起嘴架來也格外一陣見血。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葉羅懿厭惡的看了他一眼,沒爹孃的小崽子。
葉羅懿黑著臉,伸手退了江清宴一把,他措不及防,被推的向後踉蹌一步。
“哪來沒規矩的野孩子!”
原本,宋清阮還能遊刃有餘的戲弄她,可一瞧見她動了手,立馬來真的了:
“寧枝,將人摁住,莫要她跑了,再去報官。”
她語氣一頓,慢聲細語吐出兩字:“抓、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