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夫人終歸是信了趙媽媽的話,心中也有些發毛,待道士來了,才算安定些。
那道士收了趙媽媽的銀子,拿著桃木劍,上來直逼江枕的床榻,口中振振有詞:
“霹靂一聲赤龍開,神力煅燒吾主宰,眾鬼違令當斬滅,破!”
江枕直勾勾地看著他,被震得傻眼了。
那道士紮紮實實地蹲了個馬步,好一會才起身道:
“老夫人,上了枕二爺身的,乃是外面的孤魂野鬼。”
江老夫人震悚地看著江枕,根本不敢靠近:
“這……”
“這時侯府的祠堂,怎會有外來的?”
道士輕笑著:“老夫人,侯府無門神把守,自然管不住外來的,雖有武定侯鎮場,也可也有不防備的時候。”
那道士一頓天花亂墜地吹著,真假參半地說中了許多府中不為人知的小事,還真有迷了人心的本事。
最後才道:“且已將它收了,老夫人只管安心享福!”
江老夫人被他一頓說,愣是當真了,一口一個阿彌陀佛的喊著,忙叫人將他送出去。
這下,不論江枕說什麼,江老夫人都不信了。
等那道士走了,江老夫人暗暗叫住宋清阮:
“枕兒道歉這事,有著落了。”
宋清阮靜靜瞧著老夫人,時至今日,她才知道老夫人有多會見縫插針。
“你明日請了族中有些名望的旁支來,叫他帶著枕兒去道歉,就說枕兒叫髒東西上了身,正巧,他身上還掛著傷呢。”
宋清阮點點頭,說好。
江老夫人還拉著她,宋清阮也不急著走。
江老夫人含糊一笑,又道:“清宴那孩子……課業學得如何?”
“認得幾個字了。”宋清阮道:“好在他用功。”
江老夫人為難地笑笑:“清阮,這事實在叫你為難,你可有什麼法子能辭了那先生?”
“不為別的,只怕這麼一鬧,那先生不肯用心教了。”
宋清阮輕著音:“老夫人,文人大都自詡清高,斷不會在這種事上壞了自己的名聲的,何況,孫先生不是這樣的心胸狹窄的人。”
江老夫人不滿:“不是這樣的人?那還死活不肯見枕兒呢!”
宋清阮無奈道:“孫媳實在沒旁的法子,將人請回來又辭,只怕會將事鬧得更大。”
“日後,待江枕再想請別的先生,也更不好請了。”
宋清阮面上帶著疲態,對老夫人福身:
“若是沒有旁的事,孫媳便先回去了。”
江老夫人慾言又止,終歸講話憋了回去。
翌日一早,宋清阮便從請了一旁支來,輩分不算高,管江驍叫哥哥,現任職正七品下階武散官致果副尉,名喚江安。
宋清阮同他打過照面,印象中此人頗為圓滑狡詐,只認銀子不認情分。
“嫂嫂既開口了,侄子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江安眉眼彎彎,嘴角上挑,直勾勾地盯著宋清阮。
宋清阮垂眸,淡淡送客:“有勞。”
“此事吃緊,枕兒已經在外候著了。”
江安歪著身子斜斜靠在門邊,笑道:
“侄子這就去,只是嫂嫂如此心急地趕我走,未免太過叫人傷心。”
宋清阮輕笑了聲,抬頭看他:
“你好生求求我,興許這銀子還能快些到你手裡。”
江安聽見這話,半邊身子都麻了,一雙眼盯著宋清阮上下打量:
“嫂嫂開口,何須談什麼銀子不銀子的?”
宋清阮挑眉,寧枝將一小袋銀子送到他眼前:
“爺快去吧,待回來再同我們大奶奶閒聊也不遲。”
江安掃了眼銀袋子,輕笑著出去了。
等他走遠了,寧枝噁心地啐了聲:
“瞧他這副腌臢樣!”
宋清阮笑笑:
“待他回來,叫他將這銀子好生收著,日後可就沒得領了。”
整個侯府乃至那些個旁支的開支都是走的她的嫁妝,這下他自己送上門來,倒省得她另想法子了。
江安為人圓滑,事情也做得滴水不漏,他另叫了一板車,把江枕抬了上去,本還想叫江枕裝一裝病秧子的模樣,轉眼一瞧,也不必裝了。
一輛侯府的馬車在前面行,一輛敞天板車在後面跟著走,大大咧咧地遊遍大街小巷。
江安的小廝往後一瞧,街上人的都出來看景了。
“大爺,這樣豈不叫侯府丟大臉?”
江安心情頗好,搭著半邊身子在窗牖上:
“丟臉?侯府的臉早就這叫小子丟淨了,這樣做,才能顯出侯府規矩威嚴,不叫人落了口舌呢。”
那小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崇拜道:
“還是大爺厲害,怪不得旁人不肯來,原是他們沒有大爺這般聰明!”
江安想起宋清阮那纖細的腰肢,抿唇一笑:
“嫂嫂還沒進門,大哥就死了,豈不辜負嫂嫂這大好年華?”
小廝沒了聲,沉眼看著他。
“美人開口,我豈有不幫的道理?”
江安低低迴味方才同宋清阮同處的情景。
馬車行到孫府前,江安親自下去敲門,自報了姓名,歉笑著:
“實在叨擾先生安寧,只是江枕所為確實過分,我家嫂嫂當即重罰了他。”
江安側身,抬手指向躺在板子上的江枕,又拿出上好的硯臺來:
“這是小生的薄禮,還望先生笑納。”
門房原本滿臉不耐煩,一看見江枕的慘樣,瞬間好多了些:
“只是你等一等,小的去回先生。”
“有勞。”
不過一會,門房便回來了,笑著將門大敞開:
“請先生進。”
江安彬彬有禮地笑著,挺起腰背,大跨步地進去,身後是躺在板車上的江枕。
他深知文人喜歡聽什麼,專挑孫澈愛聽的話講,句句捎帶著宋清阮的面子,又帶著宋國公一起施壓,接連鐵面無私的叫江枕道歉,不過半日便將孫澈哄的點頭答應繼續回去教江枕。
兩人相談甚歡,江安佯裝大喜,連忙請他現在就跟著回去。
孫澈並不是小家子氣的人,如今侯府既已誠心道歉,又誠懇地請他回去,他也沒什麼好拿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