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驍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自然是先從最簡單的字開始。”
江驍說完,察覺江老夫人這話說得不太對,立馬警惕起來,問道:
“您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宋清阮沒好好教枕兒嗎?”
江老夫人嘆了口氣:
“我一介睜眼瞎不懂這些,前些日子見清阮放了枕兒的學,自覺得不對,叫枕兒過來一問才知道,原是她叫孩子寫了三四日的名字。”
江驍眉頭擰緊:
“她這是在胡教!”
江老夫人對江枕的課業極為上心,見孫子如此說,忙問怎麼了。
江驍滿臉都是不滿:
“開蒙的孩子,應當先學《千字文》以識字為主,這些孩子連筆都不會拿,談何寫名字?”
“簡直是在故意為難孩子!”
江老夫人一聽,也急了:
“當真?”
江驍反問道:
“江驍是我的兒子,我會害我的兒子嗎?”
江驍耐著性子解釋:
“這就好比叫剛出世的孩子學跑步一般難。”
那些什麼千字文,萬字文的,江老夫人聽不懂,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但江驍這麼說,她就懂了。
江老夫人心中立即不滿起來,又氣又急:
“枕兒現已經八歲,再過四年便是鄉試,清阮怎麼能如此耽誤孩子的課業!”
江老夫人喃喃嘆息:
“如此看來,清阮還是不行,畢竟一介婦人,哪能懂科舉上的事?”
她揮了下手,發洩自己的無奈。
江驍卻不這麼覺得:
“她孃家乃是文官出身,她若是不懂文官的路子,還有誰懂?”
江老夫人睜著一雙眼,直直地看著江驍。
江驍又說:“您還記得枕兒初入侯府的時候,宋清阮如何說的枕兒?”
江老夫人自然記得,她更是不願意提這件事。
“她說,枕兒手腳不乾淨,不配當她的孩子,於是違背了您的意願,強行收了江清宴做自己的孩子!”
江驍語氣越發低下:
“她就是不想好好教枕兒!”
江老夫人被他說得心中動搖:
“不能,清阮她待兩個孩子都一樣,這點我知曉。”
江驍卻堅定道:“您不知道,她慣會當面一套背面一套!她教兩個孩子什麼樣,您可看見過?”
江老夫人沒話說了。
她還真沒看見過,也不知道江清宴是什麼樣子。
只看見江枕成天玩,說叫他動筆練練字,他就不願意。
如果不是宋清阮教的不好,江枕會不願意學嗎?
江老夫人原本狐疑的心瞬間變了味,臉色沉了下來:
“待過上兩日,若是清阮還不好好教枕兒,便不叫她教了!”
江驍贊同地點點頭:
“不論如何,不能宋清阮毀了枕兒。”
兩人說這話的時候,江枕就躺在被窩裡偷著聽。
只要他不好好學,日後就不用再跟著宋清阮學習了。
他忍不住偷著樂了起來。
忽然聽見江驍地往他這邊靠,江枕連忙閉上眼裝睡。
江驍好像在他床前站了很久,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額頭上附上一隻溫熱的大手,細細地摸了摸,又給他掖好被子,這才走了。
臨走前,還聽見江驍同江老夫人說:
“祖母,枕兒離了我們,可就只有您一個人了,請您務必照看好枕兒,今日落水時,孫兒記下了,定不會輕饒了那江清宴的。”
江驍走後,江老夫人好久沒出聲,安安靜靜地坐在圓椅上,猶自嘆息。
又過了一會,江老夫人才道:
“把這自鳴鐘拿去賣了吧。”
趙媽媽哎了聲,道:
“其實葉姑娘也是個手巧的,也不知哪來的些法子,能造出如此新奇的玩意。”
江老夫人沒好氣道:
“手巧?那不也是吃著驍兒的?有本事自拿這些本事掙銀子去!”
整日裡研究這些不著四六的東西,賣都賣不出去!
她初見這東西的時候,還沒等探明白,這鐘自己噹噹叫了起來,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連宋清阮看見這東西的時候,都被嚇的後退了兩步,忙問她這是從哪來的,她便只說這是趙媽媽家的男人自己研究著孝敬她的,敷衍著騙了過去。
“哼!”江老夫人又道:“就是整日裡舞弄這些東西,才叫驍兒不願意回來!”
趙媽媽便不再吱聲。
有些時候,葉姑娘確實不像個正經姑娘,行事說話上,都怪異的很。
莫說那一生一世雙人有多可笑,口中居然還說什麼“平等平等”真真叫她不明白葉姑娘整日裡想的都是什麼。
實在叫人琢磨不透,那“平等”又是何意思?
趙媽媽嘆了口氣,趁著天黑,叫人將這自鳴鐘拿去當木頭賣了。
等料理完那自鳴鐘,江老夫人又去內屋看了看江枕,見他誰沉了,才放下心來,回了福壽堂。
黑夜中,江枕慢慢睜開了眼,眼裡含著淚。
他娘是最好的!
誰都不許說他娘!
這件事叫江枕記在了心中,連喝藥的時候都堵著氣,哐哐的摔碗。
更是對江老夫人送來的吃食嗤之以鼻,連看都不看,卻也會在沒人的時候偷著吃點自己愛吃的。
如此過了三四日,惹的江老夫人又來抱著他心肝脾肺的叫,問他怎麼了。
江枕僵硬的說:“身子不爽,不想吃東西。”
江老夫人又叫了府醫來看,正巧宋清阮派了人來尋江枕去讀書,江枕頓時不同江老夫人鬧脾氣了,一個勁的說自己不爽,落水後一直打冷顫,頭暈眼花的拿不起來筆。
偏生那府醫鬼點子多,摸清了主子的脾性,平日裡吃什麼藥,說什麼話,都是照著主子的喜好來的。
此刻見江枕不裝病,他便賣了個乖,同江老夫人說:
“回老夫人,枕二爺身子弱了些,那日又受了驚嚇,怕是沒修養好,落了寒氣在身上,得再養兩日才是。”
江老夫人頓時心疼的不得了,再加上江驍的一番話叫她對宋清阮不滿,隨口將人打發了回去。
後又瞧見宋清阮差人送了一些吃食過來,江老夫人看都沒看,沒叫江枕碰一點。
江枕這才又同江老夫人好了起來,一口一個曾祖母的叫著。
又過了六七日,宋清阮正用著早膳,寧枝進來傳話:
“夫人。”
宋清阮漱了口,叫人將菜撤下去:“你說。”
寧枝道:“枕二爺根本就沒病,早已好了!”
宋清阮早就猜到了,她好歹教了江枕一世,怎麼不清楚他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