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了一個半小時，婆媳倆對族譜就對了四十多分鐘。
世人對嶺南有不少刻板印象，其中一個就是家家都有族譜，事實上，真的像顧蘭溪和章若嵐這樣，族譜可以清清楚楚往上數幾百年的家族，還是挺少的。
第一次聊起這個話題，婆媳倆很是興奮。
查完了這位嫁入劉家的程氏太婆，兩人怕有遺漏，又把五服以內的親戚都查了個遍。
起因只是顧蘭溪的一句話：“萬一我和亭哥血緣關係太近，豈不是要影響孩子？”
不管什麼家庭，一旦涉及孩子這個問題，就得千小心萬謹慎。
幸運的是，顧蘭溪的太婆，和章若嵐那位太公，是同一個高祖的堂兄妹，雖未出五服，但已出三服。
在他倆之後，兩家再未通婚。
所以她和陸南亭身上雖然都流著劉氏的血，但屬於株連九族都能逃過一劫的關係，不影響結婚。
不幸的是，按照輩分來算，顧蘭溪真的要比陸南亭高一輩。
沒想到她倆鑽研這麼久，就得出這麼個結論，陸南亭都要氣炸了！
“呵？那我該叫你姨？還是姑？回頭跟你回老家，我是不是得坐小孩兒那桌？”
難得一起吃頓飯，不好好吃，查這個有什麼意思？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
顧蘭溪摸摸下巴，思考許久，依舊得不出答案。
畢竟婆婆這位太婆，是順著好幾位外嫁女往上捋的，她這邊，卻是順著顧氏血脈往上捋的，到底是姑表親還是姨表親，她也搞不明白。
反倒是章若嵐，在那掰著手指頭算了算，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按輩分來算，我的外婆，應該是你爺爺的表姐，他倆是姑表親。”
“所以我得叫我老婆姑姑？”
陸南亭氣得不行，放下碗就走。
顧蘭溪忙拉住他：“這都是百多年前的親戚關係了，你急什麼啊？我和媽媽也就是說著玩兒。”
“這有什麼好玩兒的？”
兩個人坐一起，拉出來一段百年前的親戚關係，然後在那齜著牙傻樂，陸南亭完全不能理解！
“不是講過了嗎？親上加親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還要反覆問！死蠢！”
陸太被他煩得不行。
陸南亭委屈死了：“你們瞎搞，完了還罵我？”
“哪有瞎搞？族譜上記著呢！”
“好吧，親上加親了，又能怎樣呢？”
“哎喲，跟你講話我真是腦袋痛，我看看你姑姥姥去！你倆不是要忙？趕緊走吧！”
話罷，拎著包，飛一樣的出了院子，留下小兩口大眼瞪小眼。
“我真就覺得好玩……你說這多巧啊！”
“祖上都是一個地方的，還都是大戶人家，互相通婚不是很正常嗎？有什麼巧不巧的？”
婆婆溜了，想來也是知道她這小兒子有多難搞。
顧蘭溪睜著大眼睛，一臉無辜：“你生什麼氣啊？我又不是真的想當你姑。”
“你還好意思提？若不知道，就可以當不存在，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當不存在嗎？”
“也不是很過分的事情吧？你這語氣，搞得我在外頭亂搞，還被你抓住了一樣。”
“你還敢出去亂搞？？”
“我就舉個例子。”
“我現在撕族譜的心都有了！”
“那你得先撕了你外公家的，再把你外婆娘家的撕了，最後，可別漏了劉家的。”
陸南亭被她氣得一句話都不想說，冷著臉，直接走人。
顧蘭溪趕緊跟上。
陸南亭又把她攆了回來：“飯沒吃幾口，跑什麼跑？”
“我要餓死我自己！”
“行！你可真行！”
陸南亭氣到想爆炸，到底還是折了回來，一把將她扛回了餐桌邊。
湯只剩餘溫，他又端廚房熱了熱，才拿出來，板著臉給她盛了一碗。
想想又往裡添了一勺飯。
知道他這會兒是真生氣，顧蘭溪不敢再招惹，趕緊端碗。
吃著吃著，又忍不住偷偷瞄他。
陸南亭看得上火，乾脆背對著她，低頭玩起了手機。
顧蘭溪仔細分析他的心理狀態，估摸著是對輩分不滿，一碗飯都快吃完了，才小聲道：
“我小時候經常餓肚子，但我只要能準確的叫出親戚的稱呼，就會有人心疼我，給我吃東西。”
見他不理，但刷手機的手指頭動得更快了，顧蘭溪語氣越發慘了幾分：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家族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哪怕所有人都不喜歡我，照舊不會讓我餓死。”
不得不說，婆婆拿來的東西，都是好貨。
花膠軟糯肥厚又柔韌爽滑，味道極好，母雞也好鮮美。
顧蘭溪見他停下手裡的動作，在那豎著耳朵等，也不說話，只顧著吃飯。
直到他耐心即將告罄，才繼續道：“我十二那年，家族所有支脈都派了德高望重的長輩回來，親眼見證我上族譜，那天，我趁機把族譜翻看一遍，然後全都記了下來，尤其那些活著的，比較有出息的，祖上與我這一支有什麼親戚關係，我記得特別牢固。”
做這種事，顯得她特別功利，但她並不隱瞞。
“前些年，為了救活小偉科技，我替杜如笙談下了新的零件供應商，供貨價比平時要低百分之五，就是因為，那老闆，是我一位遠房姑姥姥的親兒子。那年我只投了五千萬，杜如笙給了我8的股份。”
一個企業，發展到一定程度，所需要的，不僅僅是錢，還需要人脈。
她能給人解決某些方面的困難，才是她成功的關鍵。
“你是北方人，可能無法理解。如果我只有錢，哪怕有媽媽和兩個嫂嫂拉扯，也不可能短短几年，就有現在身家。在我身後，顧家，以及顧家的姻親，才是我最大的資源。”
血緣關係斬不斷，只要硬體達標，世人天生就會更信賴親人一點。
南方宗族保留相對完整，各大商幫非常注重血緣。
“我缺錢的時候，群裡講一下，不到半小時，錢就到賬了，比銀行還快；我出面幫人講和，因為家裡長輩的關係，對方就會給我幾分面子；甚至最開始我還沒和你談的時候，媽媽就跟我講，要出錢供我出國留學，只因我聰明上進，是同鄉人……
“所以我重視宗族，也重視鄉鄰，哪怕從前，在家中過得不算愉快，我這些年，依舊給了家裡很多錢。修繕宗祠，舉辦族會，賽龍舟，祭祖，資助家族後輩上學，保障族人養老、醫療……我們那個街區，社群文化中心太過老舊，也是我掏錢修繕的，各種傢俱，都是買的好的。”
所以，當發現她和章若嵐祖上有親戚關係的時候，她才會那麼開心。
男人做生意，敬菸敬酒一起大保健，女人做生意，相對沒那麼簡單。
顧蘭溪的秘訣就是，我倆實在親戚，你幫我一把，下次你有事，直接找我。
陸南亭聽懂了她的意思，不由長嘆口氣。
面色緩和許多，但他還是什麼都沒說。
也不知表哥表妹結婚，是怎麼跨越心理障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