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來尼伯龍根,自然不是為了帶老唐見見世面,而是單純過來搬運屍體,順便讓老唐想看下能否從洛朗家主被改造的屍體上看出什麼有用的資訊。
畢竟無論願不願意承認,老唐的腦袋確實藏著從古至今最全最深奧的鍊金知識,只是他目前還沒找到安全開啟這座寶庫又不驚動守護寶庫的巨龍的辦法。
好在,有路明非在,老唐嘗試開啟寶庫的時候不用擔心會被巨龍吞噬。
虎頭奔在高架橋狂奔,很快便抵達了遍地屍骸堆積如山的戰鬥中心。
看著燒的只剩下暗金色骨架的八足天馬,以及鎧甲破碎倒在深坑之中的鍊金傀儡,老唐忍不住挑眉:“明明,你們昨兒下手挺狠啊。”
“對面下手更狠,芬格爾都快被打成孫子了。”
老唐聞言在芬格爾身上掃視兩圈,回過味來:“我說怎麼感覺他昨晚看起來瘦了一大圈,還以為是燃燒卡路里了,原來是被揍得返老還童了。”
“他誹謗我啊,他在誹謗我啊!”芬格爾恨不得把dv機證據塞進老唐的眼眶,讓他二十四小時全天無死角迴圈播放自己悍勇戰鬥的偉岸身姿。
老唐憋著笑湊近螢幕,剛好看見芬格爾被衝擊波掀飛:“這招屁股向後的平沙落雁式……很精髓嘛。”
“你不要老是關注這種無關緊要的細節。”芬格爾惱羞成怒地關掉影片,“趕緊幹正事,這地方待久了總感覺毛毛的,不吉利。”
洛朗家主的屍體躺在瀝青裂縫間,胸口的鍊金裝置暴露在月光下。
印第安納·唐斯博士蹲下身,伸手扒拉著他敞開的胸懷裡邊填充的那些個鍊金造物,目光掠過其上刻畫的鍊金矩陣,還有血管裡如廢棄機油一般黑沉的血液,陷入長長的沉吟。
等待片刻,路明非見他還是一副憋屎的樣,遂問道:“怎麼,看出點什麼了?”
老唐皺著眉,緩緩搖頭:“沒有。”
“那你怎麼一臉便秘的樣子?”
“雖然我看不出這裡邊的技術含量,但能感覺出這是一種拙劣的模仿。”老唐的手指在洛朗家主胸腔內翻攪,金屬部件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眉頭微蹙,語氣中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
路明非湊近了些:“怎麼說?”
“看這個能量轉換回路。”老唐指著胸腔內一組發黑的齒輪,自然而然道:“本該用秘銀的介面用了再生金屬,傳導效率連60%都不到。”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邊,敲了敲那顆被替換的心臟外殼,鍊金矩陣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色:
“還有這個,完全是在模仿龍族屍守的煉製技術。但這具肉體太脆弱了,改造空間有限,耐久度低得可憐,大概用個一兩次就得報廢。”
芬格爾還在拖動影片進度條,聽見他這麼說忍不住抬起頭打量他,鐵灰色的眸子寫滿震驚:“不是……老唐,你真懂啊?”
老唐聞言一愣,滿臉都是“臥槽我明明啥也不知道但怎麼就是能說的頭頭是道”的詫異。
“這個不重要,說不定老唐就是萬中無一的鍊金奇才呢。”路明非擺手,眼中閃過一絲瞭然:“你之前說這套傀儡的維生裝置是拙劣的模仿,意思就是並非出自奧丁之手?”
聽到這個名字,老唐眼中閃過一絲嫌棄與厭惡,還有不易察覺的忌憚之色:“雖然那傢伙很討人厭,但這手法太過粗糙,不可能是他的手筆。”
他已經大概摸清,“自己”跟奧丁之間,或許也有歷久彌新的恩怨。
一提到這個名字,就有種手癢癢,牙也癢癢的感覺。
似乎對方曾傷害過自己最為珍視的東西,一陣無名怒火從心底竄起。
“意思就是他手下還有一個成型的勢力,可以狙擊歐洲大型混血種家族的家主,而且麾下的研究人員也掌握了將人改造成屍守的技術。”路明非若有所思點頭,他對老唐的判斷毫不懷疑,尤其是在對抗奧丁這件事上。
這幾乎可以說是出自潛意識的敵視了芬格爾在旁邊側目,這幾乎明擺著是把加圖索家族和奧丁麾下頭號走狗劃上等號了啊。
可如果加圖索真和奧丁有扯不清的瓜葛,那應該能培養出一個更加優秀的繼承人來吧。
不是看不起愷撒,他確實是個很有領導力的義大利man。
就是實力有點……emmm,很難參與高階層次的戰鬥。
別的不說,起碼言靈不應該是純打輔助的鐮鼬吧。
說起來,之前他打探到一個訊息,似乎秘黨的那群老東西準備搞出個強化血統幫助混血種突破血統極限還不失控的計劃,危險程度不亞於日本猛鬼眾居家旅行殺人必備進化藥。
據說這個計劃是加圖索家族牽頭,且第一個幸運兒會在卡塞爾學院的學生中誕生,如果不出意外,“被選中的孩子”極有可能是某位金髮公子哥。
“老芬,組織交給你個任務,找個由頭把愷撒騙到中國來,咱們先挾太子以令加圖索。”路明非拍了拍芬格爾的肩膀,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語重心長道。
這一聲“太子”直接讓芬格爾應激,甭管太子究竟是誰,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和奧丁以及加圖索家族似乎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關聯。
他不喜歡人妻,但也知道寧殺錯,不放過的道理。
當年太子設計讓卡塞爾學院最精銳的專員淪為龍王復甦的祭品時,加圖索家族可是幫兇。
如果這倆真的是同一陣營,那就是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不用我想辦法他會自己來中國。”芬格爾既然已經選擇了路明非,也不藏著掖著,將尼伯龍根計劃的事情全盤托出。
“如果加圖索家族想讓愷撒成為摘桃子的人,那這次挖青銅與火之王的龍墓,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愷撒錯過。”
“而且,愷撒他是個很驕傲的人,這次日本屠神計劃他幾乎就是個配角,哪怕成功從深潛計劃中存活立下大功,可他不像你和楚子航有實打實的擊殺戰績,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服氣。”
言下之意,就是這次青銅與火之王的墓,愷撒挖定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角餘光不住瞥向還在觀摩洛朗家主的老唐。
聰明如他,早已察覺到了老唐的不對,只是這個猜測過於大膽,而且老唐的言行舉止完全就是一個正常人類,沒敢斷言。
路明非也知道芬格爾應該有所察覺,但既然對方沒有明說,他也沒有解釋,只是拍了拍老唐的肩膀,告訴他不要激動。
老唐背對著眾人,剛才那句挖青銅與火之王的龍墓確實讓他有點生氣,連雙眼都有漸變的金色。
但路明非及時制止了他。
“既然如此,那事不宜遲,擇日出發去山城走一遭,探探那座藏在長江底下的青銅城,順便弄出點動靜把卡塞爾學院的注意力引過來。”
按照卡塞爾學院那幫人好用就往死裡用的尿性,愷撒作為在校生裡最猛的一員,即便沒有那勞什子的尼伯龍根計劃也得走一遭。
幾人商定完畢,芬格爾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裹屍袋,將洛朗家主的屍體收好裝進後備箱,這才重新駕車駛向出口。
龍馬薰心裡憋了一肚子的問題,但是不方便問,準備等晚上回去老唐的房間裡探討一下。
而繪梨衣,路明非一開始還擔心一座之隔的車尾箱裡裝著具屍體她會害怕,結果她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玩著遊戲機。
在日本,街機達人很多,她打不過的對手還蠻多。
但是中國這邊遊戲的地位等同於電子鴉片,她匹配到的對手少有能打過她的,有點高手寂寞的意思。
結果下午路明非帶她去一個正在舉辦活動的街機廳玩,有個被人稱作小孩的男人把她給虐慘了,最後還是路明非幫她找回場子。
少女不是那種打不過就喊人的性子,回到酒店拿著遊戲機廢寢忘食地磨練技術,準備神功大成一雪前恥。
而路明非並不看好,畢竟那可是孩神,在街機領域的神格與他在網遊領域的神格一樣,穩得讓人絕望。
這般想著,虎頭奔掠過虛與實的境界,他們離開了尼伯龍根回到了現實世界。
就在路明非想著聯絡一下楚子航的時候,坐在前排的老唐忽然抬起頭,視線落向高架橋外一片荒蕪的野地,目光略有些深沉。
“怎麼了?”路明非停下掏手機的動作,視線循著老唐看的方向望去。
“我感知到了‘邵南琴’的氣息,她怎麼跑到這邊來了?”老唐疑惑不解,身為血脈源流的頂點,他很輕易便能感知到自己的下屬在朝自己靠近。
可他不是說了讓她在市中心待著別亂跑嗎,這都跑到哪來了。
路明非聞言微微一滯,他當然知道邵家姐妹為什麼會跑。
因為認出了老唐的那條龍就是程霜繁的狩獵目標。不出意外,他的計劃出意外,導致抓捕計劃提前了。
如果只有他和他的狩獵小隊,路明非隨便就能讓他們鎩羽而歸,放龍歸山。
但現在楚子航和夏彌也在其中,他想先躲起來看會兒戲。
……
計程車在夜色中疾馳,最終停在一座荒涼的高架橋下,陰影如同巨獸張開的嘴,將整輛車吞沒在黑暗中。
程霜繁將雪茄按滅,火星在夜色中劃出一道轉瞬即逝的弧線,他緩步上前,皮鞋踩碎積水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車門被拉開時發出“吱呀”的呻吟,露出車內兩張一模一樣的蒼白麵孔。
邵南音不可置信看著他,眼中是凝固的絕望,邵南琴只是低垂著頭滿臉淚痕,訥訥不言,彷彿遭受了重大打擊。
“卡塞爾學院執行部,s級專員程霜繁。”程霜繁視線落在邵南音臉上,聲音像一把出鞘的刀,斬斷了所有僥倖:“我在這裡,你沒有任何機會逃走。這件事,你可以相信我。”
邵南音抬頭,月光勾勒出男人鋒利的輪廓。
那張曾經在約會時溫柔微笑的臉,此刻只剩下金屬般的冷硬。
這才是他的真面目,秘黨這個古老而神秘的組織中,最頂級的獵手。
“咔噠!”
鐐銬合攏的聲音在寂靜中傳響,邵南音低頭,看著手腕上沉重的黑色鐐銬,連抬起胳膊都顯得困難。
程霜繁坐上副駕駛,一個手勢,陰影中緩緩駛出一輛集裝箱貨車。
貨箱門無聲滑開,露出裡面森冷的空間,計程車司機操控著車身駛入其中,就像獵物被拖入巨獸的腹腔。
這一刻,邵南音哪裡還不知道,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逃離程霜繁佈下的大網。
集裝箱內被改造成簡易審訊室,慘白的燈光打在邵南音臉上,她並沒有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罪,只是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龍族早已是被命運拋棄的種族。
人類的科學至今不及龍族鍊金術的萬分之一,個體的生命力更是天壤之別,但人類有我們永遠無法企及的東西,繁衍,和學習。這兩個推動文明前進的車輪,恰恰是龍族的致命短板。”
她講述著龍王不甘屈居於人下,為了重新掌握權力不斷輪迴,講述著同族們飛蛾撲火般的反抗,也講述著自己如何成為族群中的異類,一條逃避宿命的龍。
她見過太多次同族在烈焰中化為灰燼,漸漸對這場永恆的戰爭產生了懷疑。
“我不再回應新的召集。”她的聲音彷彿帶著千年歲月的疲憊,“我選擇寄生在人類社會,像影子一樣活著”
她看著又開始默默垂淚的邵南琴,語氣裡帶著幾分惋惜,幾分嘲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傻乎乎的宿主,可以不用被管束,自由自在地生活,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可惜還沒盡興,就被你們找上門來。”
程霜繁轉過頭,看著還沉浸在悲傷中的邵南琴:“現在你明白了吧,你一直在她編織的幻想裡生活了二十三年,現在也該醒了。”
邵南琴猛地抬頭,紅腫的雙眼死死盯著面無表情的邵南音,聲音顫抖得像是被撕裂的布帛:“過去二十三年,你究竟是怎麼看我的,寵物,還是庫存的食物?”
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仍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近乎哀求地問:“還是……哪怕只有一刻,真的把我當成過姐姐?”
邵南音凝視著她,眼裡沒有絲毫感情,依舊是那句眾人皆知的答案:“沒有,我從來沒把你看成姐姐。”
邵南琴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穿。
她緩緩蹲下,雙手抱緊膝蓋,忽然爆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彷彿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被人硬生生剜走,又當著她的面碾碎成灰。
程霜繁看著她顫抖的背影,沉默片刻,終究還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傷心,是因為你有心,而有心的人,總是會輸給沒心的。”
待她哭夠了,審訊也終於結束。眾人收拾裝備準備離開,邵南琴失魂落魄地走在最前面。
然而,就在她踏出集裝箱的剎那——
“砰!!!”
一聲巨響,厚重的集裝箱大門猛然閉合!
邵南琴踏出集裝箱的瞬間卻忽然轉身,動作無比迅速將所有人都鎖死在了集裝箱內,而後狂奔著躍入道路旁的野地,速度快的像是被奴隸主揮舞著鞭子和獵槍在後邊緊追不捨的博爾特。
突如其來的變化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程霜繁看著砰然緊閉的大門,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轉頭看向戴著鐐銬的邵南音。
卻見剛才還滿臉漠然的她忽然長出一口氣,目光帶著點笑意與悲傷看他:“你騙過我,我也騙了你,現在我們兩清了。”
程霜繁哪裡還不知道,這個邵南音是邵南琴假扮的,剛才的邵南琴才是他們的狩獵目標!
果然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連他這個經驗豐富的獵人都沒發覺!
程霜繁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鐵,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你知道你做了什麼麼?你放走了一個純血龍類!你這個蠢貨!”
邵南琴聞言只是抬了抬手,卻因為鐐銬太重而放棄,索性癱坐在椅子上,撇了撇嘴: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指望你喜歡我了。”
程霜繁怒極反笑,從兜裡摸出手機,冷冷道:“你以為她一定能跑脫?”
邵南琴一怔,目光在集裝箱內掃視一圈,忽然意識到什麼,臉色驟變。
既然計程車司機是程霜繁的人,那之前攔出租給她們創造的機會的小情侶,大機率也是他的人。
再加上追尾那輛邁巴赫下來的面癱臉男生,也就是說他們起碼還有三個人在外邊埋伏著!
“你這狡猾的混蛋!”她氣得咬牙切齒,可罵人的詞彙量實在貧瘠,聽起來反倒像在撒嬌。
程霜繁沒有搭理她,只是靜靜等待。
言靈·劍御是保密程度非常高的言靈,非生死攸關的情況他不會輕易動用。
他知道,他的大侄兒很快就會把那條逃跑的龍抓回來。
……
與此同時,高架橋下的野地裡,一個窈窕身影正在月光下狂奔,燦金色的眸子隱隱有逃出生天的僥倖和此仇不報非龍類的狠勁兒。
“等著,南琴,我一定會回來救你的!”
邵南音在心裡發誓,以後她絕對不會再喊邵南琴笨蛋了。
以後,換她來當姐姐,護南琴一輩子!
然而,就在這個念頭閃過的剎那——
“唰!!!”
一道凌厲的刀光驟然撕裂夜色!邵南音幾乎是本能地撲倒,狼狽地摔了個狗吃屎。
下一秒,她身後的粗壯大樹轟然斷裂,切口平滑如鏡。
邵南音狼狽爬起身來,卻見一個冰山臉的男生提著刀從陰影中走出。
月光下,楚子航提刀而立,刀鋒寒芒流轉,映出一雙堪比巨龍的黃金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