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路明非問起來,楚子航或許都不會意識到,自己這麼多年來完全不知道自己親爹在離婚後住哪裡。
看他的表情,路明非也有些難繃。
不是,這父子倆到底怎麼回事兒,明明住在一個城市,交集卻可以少到連親爹的窩在哪都不知道嗎?!
楚子航眼神也有些無奈,他親爹當年是出了名的不靠譜,除了一張帥氣的臉和油腔滑調的嘴之外啥也沒有,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他打敗多如過江之鯽的追求者,成功拿下了他老媽。
直接奉子成婚,速度快到連外公外婆和親媽閨蜜都沒反應過來。
“按探視權算他一個月只有一天能來探望我,但他總是沒空。”楚子航回憶著過往,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以前我只覺得他是忙的抽不出時間,但現在想來,或許是為了避免與我有太多的接觸,不想把我牽扯進這個危險的世界。”
路明非聽他說當初楚天驕各種爽約的事兒,什麼家長會陪領導洗腳,畢業典禮缺席,楚子航被來仕蘭中學取景的劇組選上當臨時演員的時候信誓旦旦說要來探班結果來的只有後爹那個戴著墨鏡張口閉口就是“少爺”的司機,心裡對於當世楚叔的下限再度下調。
雖然但是,真的好渣。
“有時候我們甚至兩三個月才能見一面,他也總是會刻意提起我的繼父,總是嘮叨著看住後爹守住家產,別讓他在外邊包二奶……”楚子航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話會多點之外,基本很難從他口中聽到大段大段的長句子。
可當著路明非的面,提起自己那個生死不知的老爹,他卻像是開啟了話匣子,把當初父子倆那點事兒全都拿出來分享。
楚子航幾乎記得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細節,不是因為記憶深刻到難以忘懷,而是在家庭重組後的那些年,父子倆的交集實在太少太少,少到一首歌的時間就能全部回憶完。
路明非光是聽著,就能感覺出好兄弟對於父親的懷念與執著,哪怕後者有諸多不好,卻也在最後時刻將一切扭轉。
壞人作惡半生,一朝行善便被稱作浪子回頭。
好人積德一世,偶有失當卻被斥為原形畢露。
都說好人成佛,須歷九九八十一難的淬鍊,可壞人成佛,僅需放下屠刀,就能立地圓滿。
路明非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肯定會說兄弟你糊塗啊,要不是那天楚叔不聽你的硬要走那高架路,老老實實排隊等通行絕對屁事兒沒有。
可楚子航是親歷者,他可以冷靜地站在第三視角看待問題並加以思考覆盤,但他心裡永遠裝著那個早已破碎再也不回去的家,也永遠記掛著那個窩囊一輩子臨別前狠狠帥了一把的男人。
男人說過,楚子航是他存在過的證明,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東西只有一個兒子。
人生有兩次刻骨銘心的消逝:第一次,是生命之火在軀體中悄然熄滅,心跳停止,呼吸消散。
第二次,則是世間再無人記得你的音容笑貌、過往故事,記憶的塵埃將你徹底掩埋。
楚子航不想讓老爹真正意義的死亡,所以每晚都會回想一次過去相處的一幕幕,保證自己不會忘掉一點。
“小妍阿姨呢,她還記得楚叔嗎?”路明非聽完也只能嘆息一聲,老楚這些年做的忒不地道,順便在心裡罵了一遍卡塞爾學院那幫臭傻逼,什麼狗屁任務要一個傳奇戰士隱姓埋名十幾年當司機度日啊?!“我媽的話……”提起老媽,楚子航冷峻面容難得柔和幾分,聲音卻多少帶著點無奈:“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離婚後,蘇小妍以淚洗面好幾天,而後將寶貝兒子往父母家一送,只花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就給娘倆找了個新的頂樑柱。
楚子航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兒,戶口本上的戶主就變成了另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而在那個悲劇發生的雨落狂流之夜,蘇小妍正在久光商廈和閨蜜團shopping,根本不知道前夫和寶貝兒子在那場雨夜經歷了什麼。
還是等第二天,楚子航被現任丈夫派人接回家,才知道他在高架路待了一整夜。
她只知道心疼兒子,哪有功夫抱怨不靠譜的前夫,後來楚天驕被定性為失蹤,她就更加不清楚對方的事兒了。
離婚那麼多年,她或許早就把那個男人給忘了。
路明非聽的直嘬牙花子,知道小妍阿姨心大,沒想到您心這麼大。
別人是缺心眼,您是心上直接有個窟窿。
不過一想到那個窟窿是老楚同志那個不靠譜用一次次的失望傷出來的,又只能扼腕嘆息。
不過好在薯片妞足夠給力,出發前才讓她幫忙匯總楚天驕的詳細資料,晚上就已經發來了。
履歷少得可憐,幾頁紙就能描述完,這還可能是為了照顧楚子航的情緒,特意用了比較大的字號。
在離婚時,楚天驕非常江湖氣地選擇了淨身出戶,把一切都留給了妻兒。
但實際他就一個在單位開車的懶漢,工資就那麼點,又不求上進,這些年除去生活開支根本沒能攢下什麼錢。
要不是蘇小妍是市舞蹈團的臺柱子工資高,楚子航怕是從小就營養不良。
後來他辭去單位的工作,在勞務市場晃悠幾個月一份正經工作沒找到,就又回去當司機了。
區別只是從給單位領導當司機,變成了給黑太子集團董事長當司機。
路明非看著有點蹊蹺:“你確定小妍阿姨離婚後再沒過問過楚叔的事兒?給黑太子集團老總當司機,這單是有點人脈關係都不夠吧?”
集團董事長的司機欸,說句不好聽,想讓這位高權重的大人物死只需要動動手指,這要是不經過重重考驗與稽核,誰敢把自己的小命交給司機?
楚天驕一個把廢柴人設貫徹到底的“loser”,憑什麼能獲得這份工作?
是因為他簡歷上寫了喜歡吃滷大腸和辣雞翅,還是因為他能精準定位市內每一個高檔洗腳場所?
楚子航也有些遲疑,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道理他也知道,可當時老爹找到新工作已經是離婚三四個月之後的事兒,早就過去一百天的期限了。
在離婚前,他老孃就憑藉自身的人脈,給老爹介紹了很多份有前途或者有錢途的工作,可面對雨點般打來的機會,他那個廢柴老爹全都閃了過去。也正是此舉傷透了他老孃的心,毅然決然選擇離婚。
思忖片刻,他肯定道:“他跟我說的是黑太子集團的老闆看中了他的口才,覺得他能說會道帶出去能幫忙長臉。”
路明非:不是,哥們兒……你認真的?路明非想反駁,可結合一下時代背景,千禧年那會兒老楚同志光憑臉和嘴皮子在司機這一行當確實有點降維打擊了。
他要是黑太子集團老總,看見個長得俊又會來事兒的司機,肯定也樂得收下。
不過路明非還是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陳墨瞳所屬的那個陳家在黑太子集團也有股份,陳家又跟卡塞爾學院眉來眼去,那麼這次換工作四捨五入也能和卡塞爾學院扯上關係。
“那明天咱們去廠裡走一趟吧。”路明非看著資料上顯示的,楚天驕一直住在黑太子集團的員工宿舍。
雖然卡塞爾學院的s級執行官淪落到這個地步讓人唏噓不已,但好歹黑太子集團幫忙買五險一金,不像傻逼卡塞爾就一個溝槽的遺體空運險。
這要是楚天驕不慎死在尼伯龍根,那特麼還直接省下了一筆保險費,卡塞爾賺麻了!楚子航點頭,昨天剛經歷一場足以震驚全球的大戰,今天又是舟車勞頓,他再急也不急這一時半會兒。
在陽臺吹了好一會兒涼風的老唐和芬格爾走進來,見兩人圍著膝上型電腦面露難繃之色,於是湊過來詢問怎麼了。
見上好的勞動力主動湊上來,路明非也不客氣,直接給芬格爾找了點活兒幹,讓他找出楚天驕躲在這座城市裡究竟是為了什麼,又在執行什麼秘密任務。
這事兒嚴格來說算是違規操作,但芬格爾得到的指示是滿足路明非的一切要求,當時他還多嘴問了一句要是路明非讓他去賣鉤子怎麼辦,昂熱竟然一臉笑意的讓他開價高點,別把自己賤賣了。
芬格爾不明白昂熱三十六度的嘴怎麼能說出這麼冰冷的話,氣得他渾身發抖,大熱天的全身冷汗手腳冰涼,心裡痛呼這個社會還能不能好了,我們男孩子到底要怎麼活著校方才滿意,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這個學校到處充斥著對學生的壓迫,學生何時才能真正的站起來。
牢芬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決定用自己大大的鏡頭,狠狠挖出昂熱和楚天驕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老唐:“我呢我呢?”
他回國是為了找弟弟,但現在這情況,路明非懷疑之前葉勝和酒德亞紀要找的可能就是他弟弟。
現在那對小情侶還在日本滯留,他們畢竟是執行部的助理專員,有正式職位,即便想離職也得照流程走,何況路明非也沒打算讓他們即刻辭職。
白天老唐腦子裡突然多出來不少關於鍊金方面的知識,加上他昨晚上花式吊打死侍藤原信之介的表現,讓路明非確定葉勝和酒德亞紀繼續留在執行部必有大作為。
別的不說,相關情報肯定是要多少有多少。
畢竟現在夔門到巫峽這一段,已經被卡塞爾學院和當地的混血世家嚴密監控起來,蘇恩曦那邊派出去的人手想打探情報也沒那麼容易,除非酒德麻衣親自出馬。
路明非不確定老唐現在的精神狀態,要是去到那邊見到弟弟直接開啟暴走模式,那他豈不是要用人格修正拳痛扁好友?
老唐可是他的摯愛親朋啊!“你去幫芬格爾,這座城市藏著大恐怖,我怕他一個不注意翻車。”
“喔好。”老唐點點頭,雖然心裡著急和弟弟重逢,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對勁,只有待在路明非身邊才能保持住“自我”。
他轉過頭眺望山城方向的夜空,冥冥之中有種感覺,那裡似乎有人在等著他,等待了千百年之久。
抱歉,要辛苦你再等一下了。
老唐默默在心裡說著對不起。
決定好了接下來的計劃,路明非感慨事情一樁接一樁,日子充實的很吶。
好在,有繪梨衣在,看到她可可愛愛的樣子什麼煩心事兒都被甩到一旁。
芬格爾和楚子航回到隔壁套房為明天的行動做準備工作,老唐被龍馬薰拉著去樓下健身房鍛鍊,剩下路明非和繪梨衣。
“sakura累嗎?”
剛洗完澡的繪梨衣身上帶著沐浴露和洗髮水的清香,乖巧坐在椅子上等路明非幫她吹乾頭髮出去玩。
路明非單手抓著風筒,另一隻手輕輕攏散少女的柔順秀髮,讓溫熱的氣流帶走纏繞在髮絲的水分:
“我可是鋼鐵之軀,怎麼會累。”
說好了帶繪梨衣體驗一下家鄉的美食,自然不能食言,何況他現在的身體別說一晚上不睡覺了,就是十天半個月不合眼都沒問題。
今天是高考結束,被壓抑了整整一年的高三學生最瘋狂的夜晚,整個cbd到處可見年輕肆意的男男女女結伴而行,為了慶祝史詩級任務“高考”結束而徹夜歡歌。
路明非的qq早已開啟了禁止陌生人私聊和加好友,電話號碼也加密保護,沒人能打擾到他。
班群裡和好友列表不少一起打遊戲的人都知道了他在日本的壯舉,問他現在在哪,什麼時候回來。
路明非只回了電競俱樂部的老闆,說他不僅人回來了,還帶回來一筆大投資,保證讓俱樂部貧瘠的資金鍊變得脹脹的。
老哥,咱家有錢了.jpg繪梨衣牽著路明非的手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後者用言靈·冥照的下位替代·鬼魂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倒是不用擔心被人認出來。
視線掠過沿街商鋪,繪梨衣感覺這裡跟銀座很像,但是賣吃的地方很少。
最後她的目光落向一間有不少青年男女進出的酒吧:“sakura,想去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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