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重工三十層,醒神寺的露臺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寂靜,身著黑衣的人影正搬運著滿地的屍骸。
源稚生帶人離去後,明智阿須矢被送往醫療室。
而楚子航和愷撒則在十名全副武裝的警衛嚴密護送下,被帶到了戰略部的會客室,靜候大家長的召見。
或者說,等待他們的“處置”。
畢竟,他們目睹了太多不該看的秘密。
兩人坐在候會室內,相顧無言,面前擺著茶盤。
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嫋嫋的熱氣消散無蹤。
卻沒有人喝上一口。
“剛才為什麼不跑?”
愷撒忽然開口,打破了沉寂。
他目光落在對面那個手握方巾細細擦拭長刀的黑髮少年身上,語氣中帶著一絲探究。
楚子航沒有抬頭,手中的動作也未停,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你也沒跑。”
兩人皆是驕傲的戰士,戰場上的逃兵之名,從來不適用於形容他們。
“那現在呢?”愷撒的手指輕輕撫過那把已經打空子彈,卻始終未能得到補給的沙漠之鷹,最終落在了腰間那柄獵刀“狄克推多”的刀柄上。
方才,他已釋放了自己的言靈·鐮鼬,將三十層的警備力量探查得一清二楚。
眼下,蛇岐八家目前登場的最強戰力源稚生並不在場,外邊的警衛數量也不多,且分佈鬆散。
若是兩人聯手,完全可以在對方措手不及的情況下殺出一條血路,最多不過是受點輕傷。
現在,唯一的問題在於楚子航是否願意相信他。
楚子航察覺到了他的意圖,並未多言,只是將手中的抹布輕輕放下,拎著刀站起身來。
愷撒見狀嘴角勾起,同樣拔出腰間的獵刀。
芬格爾的廢柴屬性早已刻在卡塞爾學院的恥辱柱上,就像沒人期待斷刀能劈開富士山的雪頂,自然也不會有人奢望這個常年混跡守夜人論壇的浪蕩子,能突然手持聖劍從天而降幫他們殺出重圍。
他能挖出點蛇岐八家的邊角料,及時把訊息傳回學院本部,申請到支援就已經算是超額完成任務了。
至於更多——愷撒望著茶盞裡漂浮的茶梗,那截枯枝在冷透的茶湯中緩慢下沉,如同正在墜入馬裡亞納海溝的殘破希望。
迅速規劃好了行動路線,點明瞭門外警衛的分佈位置,又劃分了各自的清掃區域,愷撒和楚子航準備一舉突圍。
然而,就在他們悄然靠近門口之時,兜裡那部始終無法聯絡外界的手機忽然微微一震。
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讓愷撒心頭一跳,還以為芬格爾那傢伙出了什麼岔子。
他迅速摸出手機,螢幕上卻跳出一條簡短的資訊:
“親愛的愷撒·加圖索先生:感謝您協助日本分部阻擊了入侵者。但很抱歉,您與您的同伴暫時無法離開。
大家長正在來的路上,還請二位放下武器,坐回原位。
——輝夜姬。”
愷撒盯著螢幕,嘴角微微抽動,低聲罵了一句:“見鬼。”
楚子航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帶著詢問。
愷撒將手機螢幕轉向他,聳了聳肩道:“看來,我們的計劃得暫時擱置了。”
楚子航掃了一眼資訊,眉頭微皺,但很快恢復了平靜。
他收起長刀,轉身走回座位,橫刀在膝,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愷撒嘆了口氣,將狄克推多插回刀鞘,跟著坐了回去。
茶盤上的涼茶依舊無人問津,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沉默。
輝夜姬的提示像一道無形的鎖鏈,將他們牢牢捆在了原地。
只能說不愧是偷窺大國,攝像頭藏得連他們兩個受過專業訓練的屠龍戰士都找不出來。
牛逼!很快,走廊盡頭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木屐與地面碰撞的聲響在空曠的走廊中迴盪,伴之而來的還有警衛們的敬稱。
橘政宗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依舊是那副威嚴中帶著幾分溫和的模樣,彷彿一位慈祥的長者,而非掌控整個蛇岐八家的大家長。
他緩步走進會客室,目光在兩個少年英傑身上停留片刻,隨後輕輕嘆了口氣,夾雜著幾分無奈與憤怒:“非常抱歉,招待不周,讓諸位受驚了。”
愷撒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怎麼,死侍入侵是你們準備的飯後消食的活動?
如果是的話,那日本分部過的未免太奢侈了吧。
連我們加圖索家,也不敢暗中豢養死侍當日常訓練的消耗品啊。”
“你誤會了,這些死侍確實都是人為投放的,但投放者並非蛇岐八家。”
橘政宗搖了搖頭,目光深沉,語氣中透出一絲疲憊:“今天關西支部搗毀了猛鬼眾十餘處據點,還抓了幾個高層,直接和間接造成的損失不低於五十億日元。
而今晚的襲擊,就是那群瘋子的報復。”
楚子航的眉頭微微皺起,目光如刀般銳利:“你的意思,猛鬼眾已經掌握了穩定培育死侍的方法?”
“不,他們只是一群夢想成為純血龍類的瘋子。”
橘政宗嘆息一聲,“實不相瞞,雖然沒有過龍類復甦的大事,但近幾年日本境內死侍出現的越來越頻繁。
我一直都懷疑是猛鬼眾的人在搞鬼,畢竟他們的野心根本沒有掩飾,研製龍族血清,純化自己的血統,進化為真正的純血龍類。
只可惜,這條進化之路如履薄冰,不可能有人平安走到彼岸。
死侍,就是他們純化血脈失敗後的產物。”
“而且為了賺取研發資金,他們還向國外倒賣劣質血清。”橘政宗直勾勾地看著對面兩人,語氣篤定:“我猜你們來這,並不只是為了失蹤的兩位專員吧。
是猛鬼眾在海外兜售血清的事情敗露,被學院本部給盯上了。”
愷撒輕輕鼓掌,掌聲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不愧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長。”
事已至此,對方已經全盤托出,他也沒必要藏著掖著。
畢竟這事兒幾乎是擺著明面上的,腦子稍微靈光點都知道他們此行目的絕不單純。
不過他也沒有輕信橘政宗的話,畢竟從當時源稚生的反應來看,這裡邊的彎彎繞繞挺多,完全不像是橘政宗說的那麼簡單。
楚子航的目光越過橘政宗,落在對方身後那扇薄薄的拉門上。
門紙後對映著十幾道持槍身影,輪廓清晰得彷彿隨時會破門而入。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村雨的刀柄,似乎在計算著能否在驚動外邊警衛之前,將眼前這個老者挾持為人質。但考慮到源稚生身為內三家之主的戰鬥力,以及橘政宗身上那股深不可測的氣息,還有腰間那把象徵著蛇岐八家最高權柄的菊一文字則宗,他還是選擇穩一手。
日本人很瘋的,搞不準這老頭被挾持後還敢往刀鋒上撞,求個捨生取義。
“這是日本混血種內部的鬥爭,我們不希望有第三方勢力的介入。”
橘政宗站起身,羽織的袖擺輕輕拂過茶席:“所以接下來,只能先麻煩你們在此靜候佳音了。
如無意外,在兩天後一切便可落定。”
話落,他微微鞠了一躬,姿態恭敬卻不容置疑。
而就在他轉身準備離去時,愷撒突然開口:“芬格爾呢?他在哪?”
那個廢柴狗仔再怎麼沒用,也總歸是他的組員,貌似還在學生會掛了名。
是死是活,都有必要過問一句。
聞言,橘政宗的腳步微微一頓,側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有些古怪:“那位芬格爾專員……我們一直沒能發現他的蹤跡,現在還在找他。”
愷撒挑了挑眉,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上的沙漠之鷹:“哦?連你們也找不到他?”
橘政宗的嘴角微微抽動,似乎不知道這話該怎麼接。
說來也怪,區區一個以廢柴聞名的最長留級生,竟然能精準避開大廈內幾乎無孔不入的監控。
於是也只能委婉讚歎一句:“不愧是卡塞爾學院的高材生,個個都身懷絕技。”
等他離去,楚子航和愷撒對視一眼,沒有說話,但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對自由的渴望。
接下來也只能等了,等芬格爾整出個大新聞,牽扯蛇岐八家的注意力,給他們製造逃離的機會。
與此同時,點齊人馬準備加大搜救力度的源稚生來到了神道層。
剛才他收到輝夜姬的訊息,神道層遭遇死侍與不明身份者的入侵,鎮守其中的警衛死傷慘重,正在處理檔案的龍馬家主與櫻井家主也險些喪命。
焚香的長廊幽深而靜謐,三四米高的鳥居斑駁落漆,不知經歷了幾許的風霜。
黑暗中,高大的木雕與祭器靜靜矗立,陰影交錯,宛如沉眠的巨獸。
源稚生穿過層層帷幕,戰術靴在地面上敲出沉悶的迴響,最終踏入了一座陰冷的大廳。
壁畫廳內,壁畫殘缺不全,畫師傾世的技藝被鮮血染紅。
粘稠的血跡沿著影壁的雕刻痕跡緩緩流下,彷彿一條條蜿蜒的赤蛇。
地面上,橫七豎八地倒著身穿黑色風衣的男人——
他們都是執行局的精銳,此刻卻如同被收割的麥穗,毫無生氣地躺在一片血泊之中。
源稚生的目光掃過那些屍體,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收縮。
每一具屍體的創口都精準而致命,巨大的傷口貫穿心臟,胸腔的動脈被盡數斬斷,鮮血噴濺在四周的牆壁與地面,以及那少得可憐的死侍屍體之上。
手指無意識地握緊了蜘蛛切的刀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焚香的餘韻,沉重的令人窒息。
而在屍堆不遠處,龍馬家主正捂著腹部,倒在櫻井家主的懷裡。
那個平日裡古板嚴肅的中年男人此刻面白如紙,半邊衣服已被鮮血浸透。
所幸,他的傷口已經得到了包紮,呼吸雖然微弱,卻還算平穩。
兩位家主也注意到了源稚生的到來,但他們並沒有拉開距離避嫌的意思。
櫻井家主的手依舊輕輕搭在龍馬家主的肩上,指尖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為險些命隕當場的恐懼還是別的什麼。
源稚生對此並未多言。
他向來不關心那些流言蜚語,即便兩位家主的親密姿態足以讓整個蛇岐八家的八卦圈沸騰——
一個是有婦之夫,一個是喪偶的寡婦,這樣的組合在任何場合都足以成為話題的中心。
他快步走上前,蹲下身仔細檢查龍馬家主的傷勢。
檢查無事後,他才稍稍鬆了口氣,看向那群被打爛腦袋的死侍:
“這些都是你們幹掉的?”
在他的認知裡,這兩位家主都不是什麼武藝高強之人。
雖然血統賦予了他們強大的身體素質,但在實戰方面……
不是說源稚生看不起他們,主要他倆一個幹行政工作的,一個在商海打拼的。
就是他家臣裡邊武力值最低的烏鴉,也能把他們倆吊起來打。
櫻井家主聞言面色有些複雜,將此前發生的事情娓娓道來。
在死侍入侵神道層的時候,他們倆組織著守衛一起抵抗,但那些死侍太過強大,僅靠普通的槍械根本無法應付。
就在執法人死傷殆盡,他們倆也逃無可逃之際,突然有個身材高大的蒙面男人從外邊殺進來。
對方穿著黑衣黑褲黑皮鞋,手裡端著一把霰彈槍,身上纏著彈鏈,看上去跟施瓦辛格扮演的終結者一樣,只是臉上戴的不是墨鏡而是一個黑色塑膠袋。
塑膠袋上扣了兩個孔,露出一雙亮的刺眼的黃金瞳。
子彈掀起的金屬風暴把死侍都給打成了篩子,及時把他們都給救了下來。
在這之後,對方無視了兩位家主,摸出手機把壁畫上的內容盡數拍下。
等拍完了準備離開,又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給一手持刀一手將櫻井家主護在身後的龍馬家主來了一張。
明明那雙黃金瞳還是充斥著毋庸置疑的威嚴,但那一刻,救場高人的形象徹底崩塌了。
前邊源稚生聽著還在猜測對方的身份,可等聽到最後,立馬意識到這絕對是芬格爾那條漏網之魚。
只能說果然不愧是卡塞爾學院狗仔之王,找新聞找熱點的能力著實令人歎為觀止。
如果他發現的不是蛇岐八家的大秘密,而是龍馬家主和櫻井家主的私情就最好了。
將兩位家主送去治療,源稚生詢問輝夜姬能否鎖定芬格爾的位置,得到的訊息是無。
於是他又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一路尋找,發現那傢伙居然沿著前天那個喊他熱血漫男主的入侵者的逃跑路線溜去求生通道了。
一路向下,還能看到幾隻被爆頭的死侍軟趴趴倒在樓梯間,血流一地。
看著那匯聚成灘的血跡,源稚生眼底閃過幾分訝色。
果然,搞笑角色都深藏不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