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柳欽心中一點都不慌倒是假的。
但是至少他表面上依然強裝起風輕雲淡的模樣，彷彿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一般。
小萬子走在前面，時不時回頭看向柳欽的臉，極力想從他臉上看出類似或驚慌、或不安的情緒，可是結果卻讓他失望了。
雖然，小萬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既然能讓司禮監與黑冰臺同時出動，事情就不會簡單。
不說司禮監是管理皇宮中所有太監的最高機構，生殺予奪可一言而決。
就說黑冰臺那可是直屬陛下的耳目，是讓無數文武百官聞之色變的存在。
所以，就衝柳欽這份泰山崩於面前而不改色的淡定姿態，小萬子自認是萬萬做不到的，心中不禁佩服起來。
難怪柳欽初來乍到就很快獲得了餘司膳的欣賞，現在看來一切皆有緣由。
尚膳坊中，氣氛從未有過的凝重，彷彿暴雨前那佈滿烏雲和閃電的天空，壓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柳欽才踏入尚膳坊中，就見到一隊身著黑衣黑甲手握黑刀的武士立於大堂中央，冷酷而專注的臉上帶著對於生命的漠視，周身散發肅殺而強大的煞氣，彷彿從地獄深淵之中走出的惡魔。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黑冰臺。
黑冰臺監察天下，之所以讓天下人聞之膽寒，不僅因為黑冰臺之人都是修行者，修為高絕。
更是因為黑冰臺有一個人存在，而正是因為此人讓這個世界所有見不得光的秘密都暴露在陛下眼中。
他就是黑冰臺統領，商奕奇。
傳聞商奕奇乃世間少有的六境大宗師，其修行資質曾被南陵書院夫子咎點評為天下第二，而天下第一毫無疑問的是皇帝陛下。
商奕奇充當陛下統治天下的耳目，所以一直以來非常忙，忙到即便是皇城之中死了一位五境強者的大事，也不足讓商奕奇親自過問。
所以，今日來尚膳坊的不過是黑冰臺麾下的一個小隊長，名叫韓冰。
當然，今日不僅是黑冰臺的人過來了，就連司禮監也也少見的出現在尚膳坊中。
黑冰臺對面，端坐著兩個身穿緋紅宮衣的老太監。
老太監看起來已經足夠蒼老，枯瘦的手臂上僅有一層蒼老的面板包裹著，似乎都找不到三兩肉來，但身上偶爾露出來的氣息卻如同深淵一般無法探測。
顯然，這又是兩位修為深不可測的大修士。
老太監似乎有些沒有睡醒，渾濁的眼眸半眯著，不過臉上卻露出莫名倨傲神情，一旁的桂公公使勁地點頭哈腰端茶倒水，忙得不亦樂乎。
作為尚膳坊主人的餘三水則倚靠在樑柱邊，環抱著雙手，神色冷淡地看著兩班人馬，流露出不耐煩的神色。
當柳欽走進來之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他的身上，巨大的壓力幾乎讓他難以呼吸。
“你就是柳欽？”
黑冰臺韓冰開口了，那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有著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雙眸，他走到了柳欽身邊，在距離他不足兩丈之處停下。
柳欽近距離感受到對方撲面而來的冰冷殺意，不禁讓他心神巨動。
“昨夜皇城中發生了一件大事，死了一個五境修為的大修士，有人說這件事和你有關。”
韓冰神情冷漠，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彷彿已經認定是柳欽所為。
無形之中就帶給他一種壓力，而在這種壓力之下，人最容易犯錯。
而柳欽，自然不會犯錯。
柳欽穩定心神，強壓內心的恐懼，眼神堅定而執著：“我不知道，也不清楚發生了何事。”
“不清楚？” 韓冰目露出寒光，搖了搖頭：“昨夜你寅時才回尚膳坊，寅時之前你又去了哪裡？”
面對韓冰的詢問和質疑，柳欽心知自己一定不能慌亂，否則一旦被對方抓住了把柄，接踵而至的將會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道：“我的確出去了一趟，不過是給人送東西，所以回來的晚了些。”
“出去？去了哪裡？又給誰送東西？”
桂公公聞言心中一喜，抓住了柳欽的話柄，在他看來誰會三更半夜出去給人送東西，定然是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一定要說麼？” 柳欽抬頭看了一下餘三水，目光中帶著一絲疑問。
柳欽的這個動作自然落在了桂公公的眼裡，這個發現讓他極為興奮。
顯然，柳欽這麼晚出去一定有問題，倘若能透過此事順勢將餘三水拉下馬，那以後尚膳坊以後就他一個人說了算了，那可謂是一箭雙鵰的好事。
“柳欽，休要隱瞞！別以為咱家不知道你的底細，咱家已經調查清楚了，你就是蒹葭關戰敗的罪魁禍首柳家之餘孽！”
“還不快說，你這麼晚出門是不是要給什麼妖孽、亂黨遞送訊息？”
此話一出，整個尚膳坊皆沸騰了起來，每個人看向柳欽的眼神充滿了赤裸裸的鄙視和仇恨，誰都沒有想到柳欽竟然是那個傳聞中那個投敵賣國的柳家之餘孽。
只是，他們想不明白的是，柳家既然犯下如此重罪，即便是夷九族都不為過，可為何柳欽還能活著，還讓他入宮來？
究竟是誰，讓他還活著？
背後之人，又有什麼目的？
感受到周圍一道道火辣辣的目光，柳欽心中一沉，如果不是有黑冰臺在此的話，恐怕在場的太監都會一擁而上，將其大卸八塊。
雖然，他早已經預料到會有這個結果發生，但卻依然低估了蒹葭關之戰對於羽化皇朝所造成的影響。
一旁的餘三水也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是看向柳欽的眼神之中帶著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昨夜我去了一趟南書房，給陛下送去了一道叫佛跳牆的靈食。”
柳欽沒有再繼續隱瞞，因為他現在已無法肯定當餘三水得知他是“柳家餘孽”時，是否還願意為他作證。
“什麼？你去了南書房？柳欽你編故事也編的太假了，南書房乃陛下處理國事之地，豈是你一個區區小太監能進的？”
“哼！你竟還謊稱給陛下送靈食！不知你這送的是龍肝還是鳳髓，竟會讓陛下在三更半夜都惦記著？”
“滿口謊言，不愧是柳家餘孽！依咱家看來，也不用再審問什麼了，直接拉到黑獄之中扒光衣服，一頓嚴刑拷打後怕是什麼都招了出來。”
“......”
面對著眾人的指責與謾罵，柳欽心中一片苦澀，人說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此時他深有感觸，眾口鑠金之下，說什麼都沒有人相信。
倘若柳欽真的被黑冰臺帶走，一通嚴刑拷打下來，恐怕他未曾淨身的秘密也會暴露出來，到那時候即便柳欽是清白的，也必死無疑。
“他說的沒錯。” 就在桂公公以為勝券在握之時，餘三水卻出聲了，“昨夜正是本官吩咐柳欽給陛下送去佛跳牆，這一點本官可以作證。”
桂公公聽到餘三水為柳欽說話，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餘三水竟然會出來淌這趟渾水。
那可是柳欽呀，是導致三十萬蒹葭關將士敗亡的罪魁禍首柳家之餘孽啊！
大家避開都來不及，誰還敢主動站出來為他說話呢，那是得多傻才會做這種事情。
桂公公與餘三水爭鬥了多年，一直認為餘三水是個聰明人，是個可敬的對手，卻沒想到他竟然也是如此的愚蠢。
不過，這樣也好，屆時再將你一同送進黑獄，也算是功能圓滿了。
“不對！據黑冰臺核實，陛下在子時便結束了議事，文武大臣也在那時相繼離開。那麼，子時到寅時的這段時間，你究竟去做了什麼？”
猛然間，韓冰周身靈力爆發，磅礴的氣機將柳欽鎖定。
“說！否則，本官有的是手段，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