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淑妃與王皇后受骨醉之刑而死,蕭淑妃在臨死前便咒罵過當今聖人:“我死後必化為貓,阿武為鼠,我要生生死死扼住阿武的喉嚨,直到阿武死的那一天。”
因為這詛咒,當時還在長安的天后時常便夢到蕭淑妃披頭散髮滿身是血來找她,也因此,聖人以高宗養病為由,勸高宗皇帝移駕洛陽,從此便將政治中心遷至洛陽,再也不敢回長安。
來俊臣這般有意提到蕭淑妃,必是想讓聖人對同為蘭陵蕭氏中人的蕭慕宸也生出厭惡之感。
但聖人夢魘之事,必是不外傳之密,除了宮中近侍及女官,又怎會讓來俊臣這樣的外臣知道?
正當蕭慕宸若有所疑之時,上官婉兒帶著一眾內侍向蕭府門前走了來。
“來御史為何會堵在蕭相的府門前?”看到來俊臣,上官婉兒眼中也露出幾分嫌惡。
來俊臣嘻笑著臉道:“下官拜見上官大人,下官也是想為聖人分憂,故而……”
“聖人的私事還輪不到你來管,下去!”
來俊臣臉皮一僵,道了一聲:“喏”便揮袖帶著一眾人策馬離去。
上官婉兒這才走過來道:“聖人最近確有夢魘,但與所謂的妖貓無關,來俊臣如此囂張,不過是仗著聖人的寵信而已,畢竟五年前的那一次密告案,聖人也赦免了他的死刑,這讓他更加的恃寵而嬌,已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
蕭慕宸點頭。
上官婉兒又拿出一道密旨,遞到蕭慕宸手中,正色道:“蕭相,蕭夫人,聖人確有事詔你們入宮。”
“所為何事?”蕭慕宸問。
上官婉兒看了慕容桓一眼:“應該是與蕭夫人有關,蕭相可知,有關蕭夫人曾經於陣前斬下李盡忠之頭顱的英勇之事現在魏、幽二州傳得可謂是沸沸揚揚,有人盛傳蕭夫人乃將星轉世,聖人聽聞此事後,神色意味不明,只道,讓婉兒來請你們夫妻二人入宮一趟。
至於是福是禍,婉兒也不敢作出判斷下結論。”
聞言,蕭慕宸的神色便沉了下來,別人不知道,但他心裡很明白,那一戰斬下李盡忠之頭顱的並非阿桓,而是李靈桓。
為了不讓阿桓的身世再度令聖人生疑,蕭慕宸也未將此戰況上報給聖人,而是將所有的功勞都推給了狄相,並請求狄相也為他們二人保密。
此戰都已過去了三年,又是誰在此時重提起了此事?
“多謝上官待詔相告!”
蕭慕宸道了一句後,三人便上了馬車。
途中,慕容桓忍不住問,“上官待詔可知相王之妻妾竇妃與劉妃因何而消失於宮中?”
上官婉兒沉吟了一刻,方才答道:“二位最好不要摻和此事,這與五年前一樣,又是一出巫蠱之禍,有人私下裡狀告竇妃與劉妃埋銅像詛咒聖人,所以聖人便殺了她們,且命人悄悄的埋了,連相王與太平公主都不知道二妃到底埋在了何處。”
“狀告之人可是韋團兒?”
慕容桓這一問,上官婉兒便是神情一震:“原來你們已經知道?”
“只是猜測罷了。多謝上官待詔如實相告。”
李義曾說過,上官婉兒的立場連太平也無法揣摩透徹,她到底會站在哪一邊,誰也無法預料,但至少現在,她看起來似友非敵。
一個時辰之後,馬車到達則天門前停下,蕭慕宸與慕容桓便下了馬車,與上官婉兒一同沿著一路上都是千牛衛巡視駐守的宮道走到乾元殿,後又到達迎仙殿。
彼時張昌宗與張易之正陪著女帝玩雙陸棋。
就在蕭慕宸與慕容桓即將踏入迎仙殿時,裡面突地又傳來棋子砰然落地的聲音,旋即便傳來女帝惱怒的斥責聲:“他們敢!”
張昌宗語氣極為委屈的說道:“陛下,他們都說您老了,天下總歸要回到李唐手中,就該挾持太子做個能長久保持友誼的朋友,這樣他們家族的榮光才能永久的傳承下去。”
“到底是誰在朕的背後亂嚼舌根?”
“陛下,臣也不敢胡亂指證,不過自太子迴歸洛陽不久,鳳閣舍人張說與御史大夫魏元忠就時常到東宮拜訪,還有……”
“還有何事?”
“臣還聽說,邵王與永泰郡主還私下裡罵臣等妖媚之物,蠱惑陛下……”
女帝似乎再也聽不下去了,大喝了一聲:“來人!”
立即有千牛衛應聲進入:“聖人!”
“傳朕旨意,去將邵王李重潤帶進宮來,朕要親口問問,他對朕有何不滿?”
“喏!”
千牛衛正要退下去,又聽女帝道了句:“罷了,不用叫他入宮了,將朕的話帶給太子,讓太子好好管教自己的兒子。”
“喏,臣告退”
不一會兒,蕭慕宸便見到正是李多祚大將軍從迎仙殿裡走了出來,面色頗有些難堪。
李多祚向蕭慕宸施了一禮後,便匆匆離去。
慕容桓心中陡升起一縷不好的預感。
這時,上官婉兒帶著他們進了迎仙殿。
張昌宗與張易之還在給斜臥於軟榻之上的女帝揉肩捶背,本已合眸而睡的女帝聽到腳步聲後,便緩緩的睜眼,見到正是蕭慕宸與慕容桓到來,便起身,抬手示意二張兄弟退下。
“臣蕭慕宸攜妻拜見聖人!”
蕭慕宸與慕容桓施禮,餘光裡覺察到似乎還有一位男子正立於殿中窺視著這一切。
“起身吧,不必多禮,子城,你初次為相,可還適應?”
“臣多謝聖人提攜之恩!”
女帝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慕容桓,忽然道:“子城,你與婉兒先出去吧,朕想要單獨與你的夫人說說話。”
蕭慕宸臉色微微一變,神情立即變得緊張起來,卻又聽女帝道了句:“你不必擔心,朕只是想讓她替朕看看病而已。”
“喏!”
待蕭慕宸與上官婉兒走出迎仙殿後,女帝方才將探究的目光打量向了慕容桓,忽地嘆道:“自朕第一次見你時,就總覺得有一種熟悉之感,前些日子,朕還時常做一個夢,夢到了朕的第一個女兒安定公主。”
提到安定公主,慕容桓的心中便盪開了不少的波瀾。
而女帝目光灼灼,似在審視著她,又續道,“朕夢見她還沒有死,而且長大了,成長為了一個能征戰四方的女將軍,朕很欣慰,也為有這樣的一個女兒而自豪,她很像朕,甚至比太平更像朕!”
女帝話說到這裡,殿中便是一靜,她似等待著慕容桓說什麼,但慕容桓始終未接上一個字。
“慕容桓,朕聽說你能治怪症,其入夢之術猶為厲害,不如,你現在便給朕入一次夢,替朕解了這個夢到底為何意?”
“臣婦不敢!”
入帝王之夢,便等同於探女帝之隱私,知其太多,反而更遭其忌憚。
慕容桓還不想惹這等麻煩。
女帝卻道:“朕恕你無罪!”
慕容桓只好應:“喏!”便點了催眠香,吹起了笛曲。
笛聲在整個迎仙殿裡迴旋,女帝看著慕容桓,腦海中似乎呈現出了一道手持長戟,紅色的披風高高揚起的女子。
那女子每一次凱旋,都會給她帶來意想不到的戰報,她的江山也因這個女子變得更加繁榮昌盛,再無外敵敢侵。
可忽然有一天,女子竟將長戟指向了她,質問她:“為什麼?”又以誅二張兄弟清君側為由,逼使她退位。
其實她有那麼一刻的衝動,是想將皇位傳給她的,她的兒子們沒有一個如她一般果敢武勇,有帝王之能。她甚至都希望,這個女兒能果斷的殺了她,立即登上皇位,就如同曾經的她一樣,掃清一切阻礙她稱帝的反對勢力。
但她也知道,想要再出一個女皇帝有多難,朝臣們不會同意,這些男人們寧可扶持一個懦弱的廬陵王李顯,也不會支援一個女人當皇帝,否則她也不會不擇手段使用酷吏來鎮壓了。
而果然不出所料,這個女兒還是被殺了,就死在她的眼前,死在她願意退位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