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宸將一摞紙放了回去，和剛才他拿起來的時候沒有絲毫差別。
其實他沒想到，短短三天時間，他就已經把罰抄都寫完了，完全沒有半點折扣。
他抬腳走到床邊，床上的少年正對著他的方向蜷縮成一團，被子胡亂堆在腰間一角。
穆江白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睡好，眼下氤著一圈厚重的烏青，在白皙的面板上分外明顯。
蕭無宸彎腰坐在床邊，垂眸思忖著看向躺著的穆江白。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觀察這個弟子了，現在才發現那個記憶中總是圍在他身邊轉悠的小豆丁，不知不覺已經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
小少年鬢髮散亂，寫累了就躺在床上囫圇睡去，又明明還是個孩子。
蕭無宸默默看了穆江白半晌，他似乎感覺到了身旁冷冽的氣息，睡夢中把被子往自己身上又撥了撥。
蕭無宸一頓，細長瘦白的手指緩緩落在穆江白的脖子上。
少年的脖子溫熱，蕭無宸可以輕鬆環住，似乎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擰斷。
他手指緩緩收緊，能感覺到薄薄的面板下奔湧的血液流動，帶著平緩的心跳。
在聽到江昭月的那句喜歡之後，蕭無宸心中曾有一瞬間閃過一道暴虐的想法，不如直接殺掉穆江白。
反正穆江白也只是他給江昭月準備的藥，是他準備送給江昭月的根骨。
既然江昭月自己不想把他當成一顆藥，偏要當成一個人，那他就沒有什麼存在的價值了。
蕭無宸甚至想著，江昭月已經這麼久都沒有武功，也不在乎再等下去，所以就算他重新再找人重新煉藥也不是不可以。
這樣一來，穆江白也就沒有了非要存在下去的理由。
蕭無宸不能容忍，他為江昭月做了這麼多，江昭月竟然敢喜歡上別人。
既然江昭月要背叛他，那他也要讓江昭月痛苦。
手指收緊，蕭無宸不再猶豫。
“師父……”
蕭無宸一頓，眉心輕跳了下。
床上的少年還睡著，絲毫沒有感覺到自己剛才在鬼門關門口走了一圈。
他似乎做起了夢，眉頭皺起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下意識拽住了身邊人的手，嗓音黏糊的呢喃：
“師父……”
蕭無宸眯起眼，如果不是他已經檢視過了，他都要以為穆江白根本沒有睡著。
不過他了解穆江白，這個孩子乖巧聽話的過分，不是會耍這種心眼的人。
蕭無宸不自覺鬆開手，心中的殺意竟然也莫名散去。
其實他的理智也明白，這件事和穆江白沒多大關係。
蕭無宸站起身，冷冷看了穆江白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罷了，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崽子罷了，他有的是辦法處置，直接把人殺了要是江昭月鬧起來才不好辦。
蕭無宸悄無聲息的離開了穆江白的院子，好像他從未來過，自然也不知道在他走後，剛才還“熟睡”著的人睜開了眼睛。
江白懶散的打了個哈欠，看向蕭無宸離開的方向。
“嘖，蕭無宸比我想象中的還難搞啊。”
從前江白在扮演小世界中的角色都是沉浸式的，很少會有這樣主動出戏的情況，小白奇怪的問：
“也有什麼不對嗎？”
江白撫了撫自己的脖子，面板上好像還殘留著剛才那種冷冽的氣息。
“你沒看剛才他是想要殺了我嗎？也不知道江昭月和他說了什麼。”
小元寶一驚：“什麼？真的嗎？”
江白抬手撫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喃喃道：“如果剛才他沒有鬆開手的話，我就只能裝作醒過來了，但是那樣的話，未免有些太過刻意了。”
“嘖，真是頭疼。”
小元寶問道：“那怎麼辦？這個世界比上個世界還難嗎？”
江白翻身坐起來，書桌邊的窗戶開著條小縫，有風吹進來把用鎮紙壓著的那一摞罰抄掀起了一個卷。
“上個世界景屹川的確難攻略，但那是因為他和我有仇，其實他內心是一個極度缺愛的人，只會用冷漠的表象來偽裝自己。”
“但這個世界不一樣，蕭無宸這個人，冷漠是刻在骨子裡的。
他身居高位，權傾整個江湖，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留著我不過是因為我還有用而已。”
小元寶一驚：“那怎麼辦？”
江白笑了一下：“看起來我的確是要調整一下自己的計劃了。”
這樣冷漠的人，唯一能讓他情緒出現一點細微波動的就只有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江昭月。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對江昭月究竟是愛還是習慣。
但江白沒有這麼多時間和蕭無宸培養感情，更不想在一個小世界待上這麼長時間。
更何況從八歲到現在，穆江白也陪在蕭無宸跟前將近十年，對蕭無宸來說他還是個可有可無的玩意。
所以在蕭無宸覺得他就是一個藥人的前提條件下，他在做什麼都沒有用。
江白走到書桌邊坐下，單手支著下巴漫不經心的翻看那一摞罰抄。
“還好蕭無宸沒有喪心病狂到把我剛寫完的罰寫都給撕了。”
現在這樣也好，正好借這個機會讓蕭無宸看清楚，我這顆藥，在關鍵時刻也是能要人命的。
把抄寫放好，江白打了個哈欠重新回到床上躺下，閉上了眼睛。
等穆江白終於睡足了覺，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他從床上起身，沐浴之後換了一身衣服，才拿上了抄寫走向蕭無宸的院子。
蕭無宸繼承了斜月山莊的莊主位置之後，為顯尊重並沒有住老莊主的院子，而是換到了旁邊的院子住。
穆江白手裡捧著一摞紙一路走到了蕭無宸的院子門口，跪下道：
“弟子穆江白求見師父。”
蕭無宸走出來垂眸看向跪在門口的人，眯了下眼：“不是說讓你去靜思室，你到這來做什麼？”
穆江白徑直抬頭對上蕭無宸的視線，第一次在面對蕭無宸的時候沒有怯懦，只有滿眼的倔強：
“師父，我想問您，徒兒到底做錯了什麼，要受到如此重罰？”
蕭無宸不怒反笑：“穆江白，你現在是在質問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