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沒忘了在河灘溝汊間尋找野物,打了幾隻出洞尋覓食物的野兔,還有幾隻野鴨子。
雪撬回到紅菱灣,他倆將覆蓋在狗皮褥子下的蟒蛇,連同狗皮褥子一同弄進蘆葦叢一艘破舊漁船的前艙裡。倪天路總是覺得蟒蛇並未僵硬,擔心它醒來會不會餓,便扔下一隻雪雞在艙內,蓋好艙門,這才牽著大青騾子往灣口來。
已近晌午,紅菱灣靜悄悄不見一個船工身影,倪天路頗感意外。
“順子。灣內怎麼不見人影呀?不是出什麼事了吧?”
“大雪天的能有啥事出呀,是不是沒事做大夥聚在一起推牌九了呢?”禮順嘴上說著揮動手中鞭子,讓大青騾子跑快點。
雪撬剛到碼頭,從停泊的船內跑出一名船工。
“三少爺,快回去吧,出大事了,王豆腐從揚州回來報信說大少爺被水盜綁架了,老爺剛才也在這裡,聽說這件事暈倒了,剛從這裡抬回去不久。”
倪天路聽說大哥被土匪綁架,父親暈倒,當即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隨之眼前發黑,雙腿一軟,委頓在雪地上。
倪老爺是在倪天路和順子出門之後起床來到灣口,他每天都要來運河進紅菱灣的入口看看。此時,他站在河邊,挺立略顯佝僂的腰身迎接從運河上游吹過來的冷風。他似乎聽到和看到這股冷風如碾麥子的石碌,滾滾而來帶著隆隆悶響衝自己碾過來,似乎要將自己推倒,從身體上壓過去。
正在這個時,王豆府騎一匹馬馳騁而來,離倪老爺一箭之遙時滾鞍下馬跌跌撞撞迎面跑過來。嘴裡高呼:“老爺—”叫完之後一口氣上不來,暈倒在雪地裡。
倪老爺看到馬飛奔到面前停下時,剛才看到聽到朝著自己碾壓過來的隆隆聲陡然間消失了。
王豆腐在被人抬去倪家大院的路途中突然醒來。
“老爺,大少爺被水盜綁架了。”王豆腐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
倪瑞軒接信在手,開啟剛看完,一語未出便倒在地上。抬著王豆腐的眾船工慌忙擁過來抬老爺。倪瑞軒不是暈倒,僅是渾身乏力,似乎要虛脫一般。眾人七手八腳將他抬進前院,這才放下。
腿快的人跑回大院報信,此時已經亂了營。男女老幼在老太太龔雲卿的帶領下盡皆湧到前院裡。倪瑞軒也沒回避眾人,將王豆腐帶來的書信讓管家當著眾人念。
“倪老爺—”
祝修生唸完開頭停下了,喉嚨乾咳嚥了幾下口水,看了一眼老爺,見他正專注神情等著下文,這才又裝作很鎮定的樣子往下念,其實大家都看到他捧著信
的雙手在顫抖。
“我乃揚州青幫,你家大公子倪天嘯現在我府上做客,年關近了,青幫兄弟上下幾十口要過年,向你府上借五萬大洋了度饑荒,望你五日內送銀到揚州得意樓,收銀時間訂在二十日子時,倪大公子歸程之期是收到大洋之時。倪老爺如果誤了交大洋的日期,或者報官,你就只能去運河邊為你兒子收屍了。
多有得罪!
青幫老大手書
祝修生話音剛落,倪天嘯之妻吳菊香聲帶哭腔高呼一聲“老天爺呀—”,當即暈倒在地,哭聲劃破沉寂,飛竄出倪家大院。
突如其來的嚎哭讓所有處於迷茫狀態的眾人為之一凜。
吳菊香醒來後哭訴道:“天吶,我前世造了什麼孳呀,讓我逢上這檔子事。一雙兒女這麼小呀,你讓我如何帶大他們呀?”哭聲高亢嘹亮抑揚頓挫。於是,這一聲哭喊似乎成了起調,所有女眷和孩童盡皆齊聲悲鳴,瞬間亂成一鍋粥。倪天嘯一雙弱小兒女倪小安、倪思露偎在母親懷裡哇哇大哭,他們已經從管家口中明白爸爸被壞人擄走了。婆婆龔雲卿和二媳婦馬小蓮將吳菊香緊緊圍在當中,婆媳三人相擁啜泣。這時,馬小蓮似乎想起什麼,連忙拉著婆婆的手說:“媽,天豪現在哪裡?他今天也要回來的?”
二媳婦的話讓倪瑞軒和祝修生都聽到了。
“快帶人去縣上接二少爺回來。”倪瑞軒指揮禮忠、禮孝兩名家僕。
“回稟老爺,我回來時經過縣上了,二少爺知道這件事,他說歇了鋪子生意,隨後就回來。”王豆腐躬身回答說。
馬小蓮聽了拍拍胸口,一顆心放回肚裡,一揚手巾再度陪著大嫂嗚咽流淚。她借揩眼淚之機看到禮忠、禮孝擠在人群中還沒動身,忙指著他們鼻子氣急敗壞罵道。“兩頭蠢驢,老爺剛剛叫你們去縣上接二少爺回來,怎麼還站著不動。”
禮忠、禮孝聽了連忙轉身往院外跑。
“帶上槍,見到土匪敢欺侮二少爺,一個也別讓他們活,打死那些挨千刀的烏龜王八蛋。”馬小蓮追著禮忠禮孝背影喊叫著,說到土匪跺著腳邊罵邊啐口水。
“老爺,快想辦法吧!天嘯在他們手裡會吃很多苦頭的。”龔雲卿流著淚望著丈夫。
倪瑞軒拿過祝修生手中書信,看了看寫信日期,對祝修生和王豆府說。“進書房吧!天路回來讓他到書房來。”
倪老爺的話音剛落,倪天路快步搶進院裡。
“爸,大哥出什麼事了?”
“進書房裡說吧!”倪老爺仍顯得有氣無力。
“三叔,快點想辦法救我爸爸。”倪小安淚流滿面地拉住倪天路胳膊說道。倪小安自小就是倪天路的跟屁蟲,平時叔侄倆關係交好,在倪小安心裡除了父親最親近的人就是三叔了。
倪天路看著已近自己肩胛的侄子,心裡如刀割一般難受。
“小安,別擔心,你爸爸不會有事的,我這就和爺爺去商量接你爸。”倪天路說著話,眼鋒掃了母親和二位嫂子一眼,匆匆忙忙跟隨父親往後院書房走。
倪家在紅菱灣落腳這麼些年,遇到各類大小土匪並不少,也從正面接觸過,大多是花些錢了事,從未發生過有人遭綁架的事。如今卻發生在揚州地界上,倪老爺聽到書信上說是揚州青幫做的事,心底不由劃上一個問號。倪家名頭再大也大不過揚州地面的闊佬呀,就倪家的資產,放在桃葉縣算作頭號,但進了揚州城去排名,那就要算小拇指了,難道青幫會盯上外縣的商戶?
四個人先後書房,聽王豆腐敘說揚州那邊的情況,倪天路一直在想倪天嘯有可能被關押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