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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乘夜啟錨

運河兩岸最早聽到的是縴夫喊號子,而船歌沒有縴夫號子粗獷悍達,聽起來較為溫婉柔和。船歌是由船工們駕船以及縴夫拉縴與激流搏擊時喊號子演變過來的,隨著時光流逝,慢慢演繹成這種一人領唱眾人呼應的船歌。

早期船工和縴夫喊號子分幾種,分內河號子、啟駛號子、激流號子、搖櫓號子四種。內河號子即是流傳於風平浪靜的內河船上的號子,節奏輕快、悠然,大有“一人一舟一漿”揮灑自如之意;啟始號子指啟動擱淺船隻時把船拉活動,齊聲喊叫的號子;激流號子最為緊張和危險,需要大家齊心協力、竭盡全力的時候所用;搖櫓號子即遇急流險灘時需要左右協調的號子。四種號子尤以激流號子、搖櫓號子最為高亢、激昂,力度和節奏感強。十幾條船遇暴風雨過險灘激流時,幾十人一齊喊唱,激烈緊張,吼聲震天,節奏漸吼漸快,讓人透不過氣來……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命運,一條河有一條河的生命,一條船有一條船堅忍過的歲月。在漫長的時光長河裡,運河上的船工和縴夫用他們不屈和堅強打通了對外交流的通道,為後人在河流上留下永遠無法淹沒的歷史航標。

天亮時分,船隊出南京沿六合往瓜洲進發。雪在此時以洋洋灑灑不急不徐的步伐漫天而下。稍時,覆蓋貨物的土黃色油布便成了白色,雪片落到帆的凹面便歇在裡面,時間久了,船帆船身皆為白色,連成一體,遠看如一塊巨大的浮冰,順水浮沉。

倪天嘯不敢稍有疏忽,他不時測著風向和風力。每當心中有些慌亂時,看到掌舵的趙天發鎮定自若的神情,心中又如吃了顆定心丸。按說倪天嘯也不是跑了一天兩天的船了,經歷過各種惡劣天氣,不應該慌亂的,只是他在雪天行船經驗不多。此時,江面能見度已經很低,再加上漫天大雪呼呼啦啦簇擁而來,還是讓他的心伴隨風中雪片一起飄搖,隨之湧起一絲慌亂和不安。他命曹大元升主船紅帆,見無人回應,回頭見平常跟隨自己左右幾乎寸步不離的曹大元竟然不知去向。他從駕駛艙出來,徑直尋到曹大元睡覺的船艙口伸頭往裡瞧,看到他又回艙睡了,心中生出一絲怒氣。倪天路沒有發作壓下心中的不快,沒有叫醒他,而是站在甲板上掃視其他船工,所有人都按照分配的位置規規矩矩立在風雪中,發和須掛著雪花。

“王豆腐。”倪天路大聲叫著。

“在,少船主有何吩咐。”船尾有人應聲道。

“升主船紅帆。”

“是。”王豆腐從船尾跳躍著來到頭船,收去白帆,換上紅帆。正當他欲拉昇帆索時,曹大元從艙內衝出來,搶過王豆腐手中升索用力猛拉。

曹大元是被倪天嘯大聲叫王豆腐時驚醒的,一聽到讓王豆腐升紅帆連忙翻身衝出來。這件事一般都由副手做,他不想這個副手位子落於旁人。升好紅帆,固牢帆繩,尾隨倪天路進了駕駛艙。王豆腐仍走回船尾自己的位置,面上似乎無動於衷,內心不免悻悻然,回到自己崗位不是剛才跳躍時的神情。

紅帆主要用於雨天或大霧中行船,防止與對面來船相撞。此時是大雪天,江上白茫茫一片,雪花齊刷刷往下掉,恍如從天庭掛下白簾子。當寬大的紅帆升起來,陡然有一片紅色映襯在潔白的雪光中,顯得分外嬌豔顯眼,讓人眼前不禁為之一亮,彷彿在船工心中燃起一束火苗子,溫暖了寒意深重的清晨。

天大亮,倪天嘯不再驚慌,大家在船上吃了早飯,船工仍按常規分工輪班調配,留下輪值人員,倪天路換下老趙頭自己親自掌舵,讓老趙頭與下一班船工盡皆入艙睡覺,他擔心他年紀大了體力不支。

倪天嘯掐指推算了一下行程,估算晚間不會錯過預計的停船歇息地點,命曹大元先去休息,午後起來接替他掌管船隊。

船借風勢平穩航行,不用搖櫓的船工於船頭檢查貨物是否蓋嚴實了,不時用長篙拍打船帆上的積雪,防止大雪積厚了加重船帆重量,另有幾個人將積雪掃落江中。

倪家跑船船工比院裡家僕以及留守船工工錢高出一倍,在某種程度上說船工都爭著外出跑船,既可以沿岸觀光,停泊出貨和採購期間還可以尋機上岸到城裡逛逛,長長見識。何況跑一趟船掙得的大洋可以買夠全家人一年的口糧。所以,船工出航期間都能恪盡職守,尤其在船老闆眼皮底下幹活時,更是表現得勤勤懇懇中規中矩,以求下一次出航名單上仍有自己。

剛才幾個老船工都看出了少船主對副手曹大元的不滿,因為曹大元回艙睡覺後,少船主留下了王豆腐,掌舵期間由王豆腐指揮船工管理船隻和貨物。他們在想,下一次航行名單中會不會沒有曹大元。另外,曹大元偷偷上岸去怡春堂的事少船主現時還不知道,這件事一旦讓他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因為他觸犯了行船規矩。

知情者又不敢吱聲,曹大元是副手又是船老闆信任的人,他曾經救過船老闆的事大家都曾聽講過。

雪拂拂洋洋鋪天蓋地一朵朵如棉絮如丟如擲落入江中眨眼不見了,讓人眼花繚亂。

交錯而過的船隻在百米內才見到船身,王豆腐面對擦身而過的船隻扯開嗓子大聲喊道:“嗨喲……”

對面船上有人回應道:“嗨囉囉……”

透過這種呼喚形式相互知道對方船隊來自北方還是南方,同時也是和同行打招呼的方式。其中更深一層試探對方是商船還是匪船。

船舷邊站立的船工身上、棉帽子上積滿雪,遠看一個個如堆起來的雪人一般。

“豆腐。你估算一下時辰,我們可以到達預期目的地嗎?”倪天嘯掌著舵回身問王豆腐。

“少船主,按今天的風向和風速完全可以多趕些路。”

“現在還不知黃昏進入運河是什麼風向呢?”

“西北風向應該是不會變,只要大夥一起出力,用槳也能扳回去。”

“原本我提前起航也是打算今夜不在揚州碼頭停泊。現在是年底,水上陸地盜匪隨時都會竄出來撈一把過年,要多加提防。”

“少船主所慮極是,這樣吧,現在順風船不用太多人值守,是否吩咐幾個人整理好槍支,裝齊彈藥,以備急時用。”

“也好,你去做吧,船上我盯著。另外,傳我的意思,讓伙房準備中午飯菜,午飯時間不停船了,你派人去伙房幫老張頭洗菜淘米,船速太快顛簸起來一個人不好張羅。”

船在午後時分過了鎮江,午飯也沒像以往那樣靠岸讓大家吃得安穩些,僅是收了主帆和尾帆,讓船行速度緩慢,減少顛簸。眾人將飯端進自己艙內,吃完飯立即升起三支帆加快船速。

年紀小的船工對少船主急著趕路的心情不太理解,心想最遲兩日後就可以到家了,也不用雪天急著趕呀。

午後風勁和雪勢依然不減,曹大元接替了倪天嘯掌舵,由老趙頭坐於一旁稍加指點,倪天路想著由老趙頭在旁邊不會出什麼意外,便將一顆心放進胸腔裡攏踏實了。從今早四更起來忙活到現在,倪天路也覺腰骨痠痛,便下艙睡一會。

下午江面船隻稀少,曹大元心裡更加不痛快。如果不是四更起錨,按說這樣的雪天最好能在南京碼頭呆多一日,等雪停了再行也不遲,那樣還可以尋機跑去和小荔枝多混幾個時辰。曹大元手裡掌著舵心思卻跑到了怡春堂。

“趙大爺,您老進艙睡一會吧!我一個人沒問題。”

趙天發很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問:“能行?”

“放心吧!大爺,我也不是跑了一天兩天船了,不就是飄幾朵小雪花?想當初我跟少船主遇上十級大風也沒懼過,那天還下著大雨,還是夜間,不是一樣闖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