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您看到的就是由商業聯盟牽頭建立的新型感染者安置區——這些樓房與配套設施……”
各大媒體的記者都在這座“監獄”的周圍讚美著聯合政府的偉大“進步”。
“根據新發布的感染者隔離法案,聯合政府承諾會給予被強制遷離城區的民眾們承建一系列安置工程,並且會在國內積極推動感染者的福利和醫療方案的落實,我們要正視感染者對普通民眾的危害。”
“聯合政府的負責人表示:將感染者驅離城市是完全符合卡蘭德經濟和民眾生活需要的必要行為,這些行動也標誌著卡蘭德經濟的快速發展……”
“負責人強調政府在其過程中充分聽取並尊重感染者的意見,與其有關的暴力與虐待事件純屬子虛烏有,這些設施便是有力的證明……”
歐普拉提默默的在工作站的後臺看著那些記者們在鏡頭前侃侃而談,他最終還是拒絕了主鏡的工作,轉而為這次報道撰稿。
翻看著那些通訊網站下的評論,大部分都是咒罵和質疑聲,畢竟這樣激進的感染者隔離法案是世所未見的,它分離了大量原本正常人的家庭,也加劇了感染者與普通人的對立。
卡蘭德的本土精神和文化讓這裡的民眾並不在意所謂致命的輝晶絕症,畢竟它傳播的條件極為苛刻,真正的是,在經濟騰飛的國家裡就必須有大部分人因為過多接觸工業設施而感染輝晶病,沒人在乎這些的——
父母,兄弟,長輩,難道就因為感染了輝晶病,他們就變成了低人一等的“危險者”?
可笑。
卡蘭德聯合政府極力推動了數十年的教育改革,他們的確為了卡蘭德的未來提供了更好的動力,卻也意味著單純的陰謀已經欺騙不了廣大的年輕一代。
“他們這是在割棄掉他們所造成的後果!感染者與普通人並沒有區別!”
民間的呼聲越來越大,但聯合政府始終沉默,舉辦騎士競技,設立感染者特殊崗位……
商業聯盟只會做出有利於經濟發展的舉措,至於別的,他們並不關心。
“連兩個從戰爭中用鮮血奪回的故土都能輕易拱手讓人,呵呵,那他們還會在意什麼?在意這個國家嗎?”
歐普拉提起身,用自己的隨身相機拍下了上臺剪綵的,所謂政府選出的,那位第一個簽下感染者遷離條款的“英雄”,那位瘦削到極致的男子此時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笑容,是啊,一個被剝奪了一切的窮人,一個感染者,為什麼會在一夜間就綻放出這種幸福的笑容呢?
在他身後,那些感染者們全都面無表情,絲毫沒有那位剪綵的“開明人士”一樣的喜悅,只不過記者的鏡頭並不會給向他們,也正如這個國家真正開明的民眾們並不會相信所謂的宣傳一樣。
那位感染者如規定時間內剪下了綵帶,震耳的炮聲從周圍傳來。
“還有禮炮慶祝嗎?”
他記得給自己叮囑的老爺並沒有交代還有這些好事。
當他為自己的僥倖和未來的美好生活而偷笑時,一枚“禮炮”——洛恩克斯制式155毫米輝晶炮彈在他的位置爆炸。
洛恩克斯黑軍向這片建築群發起了進攻。
如雨般落下的炮彈與剛築成的建築群猛烈碰撞,引發出劇烈的爆炸,成塊的土石結構從建築物上落下,這些鋼筋建築本來是能夠扛下這些打擊的,至少不應該成片倒塌下去。
倒塌的建築將數不清的參會人員壓在了其下,更別說消失在爆炸中的人員,剛才“歡慶”的剪綵典禮瞬間變成了充斥死亡的地獄。
在場的官員,記者和其餘群眾們紛紛尖叫著遠離這片火力覆蓋區。傷者在廢墟中哀嚎,死者的屍體隨意倒在地上。
所有電視或者通訊直播在此刻中斷,但短短几秒鐘最後傳來的訊息卻吸引了整個國家的目光——大騎士領中心的巨型熒幕下,正處於下班高峰期的人們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自己的腳步,車流停滯,人們關注著自己所掌握到的每一條資訊通道,官方的,民間的……所有人只想知道一件事:到底發生了什麼?
“主管,我們趕緊撤吧,黑軍在火力覆蓋後就應該打過來了!”
剛才報道的記者此時在歐普拉提的工作站裡驚魂未定的大口喘氣。
“你看。”
歐普拉提指了指天空上方的炮火指引機,那些黑紅色的機械正在為後方的炮兵指引著炮擊的精確目標,但一個突兀的白色無人機處於那些巨大的指引機之前。
“那些黑軍們開始在遠方列陣了。”
歐普拉提透過無人機看到了,那些貴族的軍隊們正在揮舞著他們各自家族的華麗旗幟,各個軍列也圍繞著他們家族的旗幟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段令人震撼的黑色長線。
在所有佇列前端的是柄黑金色的單頭鷹旗,兩位重灌的盾衛簇擁著帶著單邊眼罩的一位軍官慢慢走向前去,那位軍官在地面上環視了一週後突然看向了遠方的天空。
歐普拉提透過輝晶無人機的鏡頭似乎就要與那位軍官直視,出乎預料的是,軍官對著他的鏡頭,將自己的手指向了胸前的一枚不知名的勳章譏諷般笑了笑,隨後自己的無人機便消失在一陣法術爆炸中。
“他們是想透過這次襲擊向整個卡蘭德表示他們的態度,洛恩克斯黑軍終將接管麥香和秋風領”
甩開自己的通訊連線,歐普拉提嫻熟的開始在工作站組裝起發信單元。
“你們先撤,我必須要留在這裡。”
他轉身對自己的三位同事說道。
“這太危險了!”
“但是我必須要讓人們知道,漸進的威脅已經開始分裂卡蘭德的疆土,所有通訊源現在都斷了,如果我們請求連線,那些電視臺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接通。”
歐普拉提一臉嚴肅的看著周圍的同事們:
“這是難得的機會,能迫使我們的政府承認接近的威脅並被迫對大眾做出回應。”
說完這些,他就繼續忙著組裝自己的發信單元以替換掉公司在襲擊中破損的輝術發信單元。
“真他媽服了,你天天就這麼恨商業聯盟嗎?”
嘴上說著,這位歐普拉提的同事還是拿起了地上的接線。
“我來幫忙,你們兩位女士快走,這裡對於你們來說太危險了!”
將兩位原本負責報道的女同事送上最後一輛撤離的輝晶車輛,他轉身和自己固執的主管繼續組裝他的發信單元。
“他們沒準備攻擊撤離的隊伍。”
“那是肯定的,宣揚他們的態度,恐懼需要人的傳播,沒必要殺死在場的每一個人。”
“這麼昂貴的發信單元,你自己能買得起?”
斯芬接好手中的線,端詳著逐漸組裝完成的輝晶發信單元,這個現代輝晶工業資訊的結晶,短小的結構在隔絕輝晶傳染的情況下還能發出強大的輝晶連結訊號,不過價格也是普通人難以承受的。
“朋友送的。”
“人脈廣啊,這都有人送,這玩意快頂上大騎士領中心半套房了。”
“我朋友給我也是要我幫她的。”
歐普拉提按下了開關,橘黃色的信源中心開始振動。
“連線哪個電視臺的固定信源?”
“薔薇報。”
“啊?不應該連線我們騎士報的嗎?”
“受人之託。”
“草了,難不成這個發信單元是……”
“噓……我要開始了。”
——————
在數座卡蘭德移動城市中心區域的熒幕下,在每個人便攜通訊裝置的螢幕上,在廣播聲源的鄉下……卡蘭德的民眾們焦急的等待著已經靜默許久的現場發出哪怕一條資訊。
“要播一會廣告嗎?”
一位技術員看向騎士報的負責人。
“你他媽是瘋了嗎?這時候播送哪個品牌的廣告不是找死嗎?”
“或許您該向其他品牌收取誣陷費,來播送他們競爭對手的廣告……”
“滾,不要給我出些沒腦子的歪點子,喂!現場還能聯絡到嗎!”
“沒有任何信源,先生,我們聯合傳媒的發信單位似乎被摧毀了。”
“媽的……”
騎士報的總主管瑪咖用力砸了砸桌子。
“有一個連線請求!”
隔壁薔薇報接線員的聲音突然打破了沉默。
“要審查嗎?”
尼德琪雅望向同為聯合傳媒總負責人的瑪咖。
“謝天謝地,不用審查了,趕緊給他投到所有信源的最優先。”
接線員立馬按下了接通按鈕。
而尼德琪雅早就明白了這個發信單元的歸屬,在其他人等待著回覆時,她只是希望歐普拉提不要在這個時候抨擊政府的作為,她可以送給他發信單元,但絕對擔不下他的激進行為。
————————
“滋……滋…滋”
所有螢幕上突然開始雪花般閃動。
“能聽……能……聽到嗎?”
“滋……滋……”
在一陣雪花般晃動後,一個帶著眼鏡的瘦高記者出現在卡蘭德所有媒體信源的熒幕上。
“這是騎士報記者歐普拉提,現在正在借用薔薇報的發信單元在兩領交界處為您帶來現場的最新報道。”
攝像機跟隨著這位記者走出帳篷工作站,隨後現場的慘狀徹底震驚了每一位正在觀看播報的卡蘭德人。
“可以看到,大部分原本為鋼筋結構的建築已經在炮擊中徹底倒塌,我懷疑這些倒塌建築造成的傷害甚至大過了黑軍的炮擊,這同時表明聯合政府委託的承包商的建築質量有所偏倚……”
換作其他時候,這個信源已經會被直接切斷,但現在幾乎整個卡蘭德,無論看到看不到,全國的目光都在聚焦著這位記者的聲音和畫面,沒有人敢切斷這個信源,他們承擔不了切斷的後果。
“同時炮擊和建築倒塌造成了在場感染者的嚴重傷亡,沒有官方的車輛願意接收他們撤離,你們看————”
攝像機的視角跟隨著記者的手環視廢墟的四周,遍地的屍體和殷紅的血肉呈炸裂狀四散在周圍的地面上,倖存者的哀嚎和傷者的求救聲透過發信單元實時傳回到每一位卡蘭德人的感官中。
“很抱歉,我並沒有能力對他們進行救援,我所能做到的只有把現場的一切如實的報告給每一位觀看播報的有良知的卡蘭德人……”
鏡頭轉向廢墟外列陣的洛恩克斯黑軍,那些在空中肆意飄揚的彩旗和家族旗幟刺痛了每一位觀看播報的卡蘭德人。
那是他們的領土,那是在上次自己的父輩付出鮮血和生命奪回來的故土,而現在這些黑軍竟然肆無忌憚的再次踏上了這片土地,就這樣在夕陽下蔑視著卡蘭德的一切。
“據現場情況來看,洛恩克斯黑軍的快速就位只能表明他們實際早已控制了麥香和秋風兩領,這明顯與之前聯合政府的播報衝突,我現在仍未看見任何卡蘭德的軍隊出現在現場與其對峙……”
一片譁然,觀看或收聽的人群間的議論越來越大,甚至咒罵聲開始快速傳播。
“我們在二十一年前剛剛痛擊了侵佔我們國家的洛恩克斯人!這才二十一年!”
“我們的軍隊呢!我們的騎士們呢?”
“給我們真相!”
……
“有沒有人能讓這張臭嘴閉上!”
騎士報總主管的電話自報道開始以來就沒有停過,顯然是商業聯盟的問責電話打爆了他的號碼。
“人事部他媽當時怎麼會招進來這樣一個人!”
只有尼德琪雅緊張的注視著鏡頭:
她看到軍列動起來了。
…………
“看,洛恩克斯的貴族軍隊開始向前推進了,我們可以看到他們甚至沒有做出任何警戒動作,這些軍隊如表演一般向我們前進。”
軍隊的佇列距離鏡頭越來越近,一些人也開始擔憂起這位勇敢的記者的安危。
直到洛恩克斯的貴族軍隊來到了他的面前,這群軍人著裝整齊,裝備精良,完全不像是卡蘭德聯合政府宣傳的流匪敵宼
————他們是為了侵略而來,
短短兩個領,
短短一年,
他們父輩二十一年前的榮耀,
卡蘭德上百年的榮光便化為虛無。
“我們是什麼時候改變了?變成了這個樣子?”
士兵直視著記者的鏡頭,並沒有向他射擊,不過也並沒有人關心那些還在哀嚎,恐懼到極點的倖存者們。
“你好,記者先生。”
剛才那位指揮官在士兵的護衛下走到了鏡頭前。
“請允許我說兩句嗎?”
歐普拉提將話筒遞給這位指揮官。
獨眼的他面向鏡頭,優雅的向其致意。
“二十一年了,我們又踏上了這片土地。”
他僅剩的眼睛如銳劍般直視著鏡頭。
“而你們的騎士呢?”
“卡蘭德的城市越來越多,卡蘭德的經濟越來越發達,卡蘭德的人們越來越‘幸福’,天吶,你們甚至還為感染者建造了一個可笑的‘樂園’……”
“哈哈哈哈……”
……
“……而我們將奪取一切……”
他直接掀開自己的軍裝之下,駭人的輝晶蔓延在他的腰部,那是一道貫穿傷留下的疤痕,從此也將輝晶病與他的餘生繫結在一切。
“收起你們可笑的同理心和僥倖吧,無論感染,我們將親手粉碎我們的恥辱……”
“以及你們的幻夢。”
“哈哈哈哈哈哈哈,才二十一年,你們當初的軍民一心呢,你們當初璀璨的曜日呢!一心為民的騎士王的國家竟然出臺了最嚴厲的感染者隔離法案,哈哈哈哈哈……我們竟然會被這樣的國家打敗……真是令我”
“失望至極。”
他轉身離開,剩下的軍人開始向倖存者無差別射擊,他們刻意留下了歐普拉提兩人。
這是真正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