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燈光如花束綻放,而她眉目低垂,隱在光影照射不到的地方,完全看不到任何表情。
徐碧婷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吩咐服務生說:“這幾道菜你都下單吧。”她笑吟吟地對眾人說:“你們李院啊,最喜歡洛海這些傳統做法的菜了。以前在美國的時候,他就跟我說他奶奶的八寶鴨做得如何好吃。當時,他就經常親自下廚做菜。我吃過他做的很多菜,他做的乾貝芙蓉蛋那可是一級美味。”
眾人發出一陣“哇”的驚歎,紛紛表示要李院有機會一展身手。
李長信淡淡地說:“很久不做了,都已經忘記了。”
查捷身為後勤部主任,趁機建議說:“各位同事,我們醫院今年還沒有安排團建。要不到時候我們找一個環境優美的山村去體驗生活?像最近大火的綜藝節目裡那樣,每組人住一個屋子,大夥可以自己動手做菜之類的。你們到時候就有機會吃到李院的手藝了。大家覺得怎麼樣?”
眾人鬨然叫好。
查捷把目光望向了李長信:“要是李院沒異議,大家又都覺得好的話,今年下半年的團建計劃就這麼定了。我們後勤部接下來就負責具體實施。”
眾人都表示贊成,李長信自然也沒什麼意見。
於是,查捷當場就把這事給定下來了,成功高效地解決了他們部門每年最頭疼的一樁大事。
葉繁枝一直無聲沉默。事實上,所有進入她嘴裡的飯菜都彷彿餿了一般,毫無美味可言。
在過往的婚姻中,兩年多的時間裡,李長信從來沒有做過一次飯,更不要說親手為她做乾貝芙蓉蛋了。
原來深愛著一個人,到底是不一樣的。
很多同事都過來為他們這幾個壽星舉杯敬酒。在葉繁枝眼裡,這些人、這些動作都彷彿不過是一張又一張的紙片,在眼前飄忽而來又倏忽而去。她唯一想要的便是趕緊結束,她想要離開這個叫她窒息的地方。
最後,四個服務生分別推了一個蛋糕上來。葉繁枝繃著的神經終於得以稍稍放鬆,她知道這應該已經是尾聲了,自己再多忍耐片刻便可以離開。
四人圍著四個蛋糕站成一圈。燈光倏地熄滅。
李長信藉著明暗不一的燭火再一次注視著葉繁枝。
一頓飯下來,她一直悄無聲息,安靜怯弱得彷彿不存在一般。
以前的她不是這樣子的。她那麼冷豔大方,舉手投足都是動人風情。無論什麼場合,她都是最閃亮的一顆星。
以前有多飛揚跋扈,現在便有多低調怕事。
可見,這幾年她吃了不少苦,所以才會在人前這般謹小慎微,叫人瞧不出半分當年葉家公主的傲氣模樣。
旁人是不知的,但李長信的所有舉動,都被徐碧婷看在眼裡。
趁著李長信吹蠟燭之際,她笑盈盈地送上了一個香吻:“長信,生日快樂。”
徐碧婷的這一吻,自然是引得醫院眾人一陣“鬼哭狼嚎”。
“哇,李院和徐醫生好恩愛啊。”
“兩人真是太般配了……”
看熱鬧的都不嫌事大,大家可勁兒地起鬨要求他們再來一個。
一時間,把整個聚餐氣氛推到了最高潮。
李長信的第一反應,便是看向了葉繁枝,心裡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當年兩人正式確定男女朋友關係後,她便展露了對李長信極強的佔有慾。時時刻刻都防備著他身邊出現的人,無論男女。男的話,怕他們經常帶他去酒吧等聲色場所。女的話,哪怕多看他一眼,或者他不經意多停留一秒,她都會吃醋。
葉繁枝因其身份的關係,很輕易就能弄到他科室的值班表,掌握到他的所有時間安排。偶爾同事們聚餐,若是他不報備,她便不停地打電話,直到他接她電話為止。曾經有一次,他手機沒電,她便打了好幾個同事的電話,輾轉找到了他。他知道後怒不可遏,狠狠地朝她發了一通火,她大約知道自己做得過火了。夜裡,便柔聲細語地道歉,伏低做小地求他原諒。但事後,故態復萌,追蹤電話依然不斷。李長信對她自然是厭惡日增,但又無可奈何。
若是出差,那更是不得了。睡前都必須跟她影片,給她看房間裡的實時情況。回到家,她更是要做各種檢查。也曾出現過一次情況,有一次,他換下的外套上不知怎麼沾了一根女生長髮,被她不小心發現了,便拿著長髮再三追問。
若是往日的她,早就氣勢洶洶地上前推開徐碧婷宣示主權了:“李長信是我的。”
這種事情她又不是沒做過。
那一次是徐碧婷生日,房俊等人提議科室裡的同事聚一聚為她慶祝。李長信、房俊和徐碧婷三人同乘一輛車先到了酒店包廂。
葉繁枝也不知從哪裡得到了訊息。她拎著包,踩著十厘米尖頭高跟鞋,“噠噠噠”地直衝過來,劈頭蓋臉地當場甩了徐碧婷一個巴掌。
房俊被這一幕鎮住了。偌大的包廂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李長信拉開了她:“葉繁枝,你幹什麼?”
“幹什麼?你沒看到嗎?我在打她。”
她甩開了李長信的手,拿起一瓶開啟的紅酒往徐碧婷頭上倒:“我告訴過你徐碧婷,李長信是我的,李長信是我葉繁枝的男朋友。就憑你,也敢跟我搶!”
那一刻的葉繁枝好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第一次在李長信面前露出爪牙。
李長信驚住了。他從不知道葉繁枝還有這樣一面。
徐碧婷哭得梨花帶雨,瑟瑟發抖,無辜可憐地直搖頭:“我沒有。”
“你沒有!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我真的沒有……”
李長信怒火攻心,伸手搶過了葉繁枝手裡的紅酒瓶,大喝道:“快給我回去!”
“不回。”
他拽著她的手往外拖:“你瘋了不成,給我回去。”
“為什麼回去?我不回。”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麼樣的?”
“今天是科室的同事們一起給徐醫生過生日。”
她怒氣衝衝地推開他:“我不信。”
李長信不言不語,一個打橫便把她抱了起來往外走。一開啟門,赫然遇見提著蛋糕而來的科室同事們。同事們見到他們兩人如此親密的姿勢和包廂內的一片狼藉,都愣在了門口。
他把她拽進了車子,怒氣衝衝地質問她:“葉繁枝,你到底吃錯了什麼藥?我們今天不過是給科室的同事過生日,你無緣無故發什麼脾氣?!”
葉繁枝盯著他,眼眶開始一點點泛紅了:“李長信,你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李長信一怔後,沉下了臉:“你查我?”
“我用得著查你嗎?你不是告訴過我:你有個女朋友叫徐碧婷,她在美國……”
李長信偃旗息鼓了,他當時為了拒絕她確實說過這番謊話。但他也不想跟她解釋,他和徐碧婷早在他回國前就已經分手了。
“現在她回來了。你跟她一個科室,天天見面,還老送她回家……”她控訴他,一眨眼,眼裡的淚便“啪嗒”一聲落了下來。
“你現在是我男朋友,不是她的。你是我的,我的。誰也不許搶走,誰也不許!”她雙手捧住了他的臉,毫無章法地吻上了他的唇,怎麼也不肯放開。
她真是奇怪極了,霸道無理又彷彿受了無盡的委屈,連帶李長信心中也湧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幽微怪異的感覺:煩躁鬱悶又有點小小的內疚。具體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反正怪怪的,他試著推開她,推了兩次都沒推開,便由著她胡亂地親著。
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地做出了反應。李長信自己都有點鄙視自己。
不可否認,當時的他,雖然不愛甚至討厭葉繁枝這個人,但卻是愛極了她那凹凸有致的身體。
然而,此時的葉繁枝悄然無息地隱在眾人之中,彷彿角落裡最不起眼的一株綠植,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李長信忽然覺得自己太奇怪了。難不成他在期待現在的葉繁枝把蛋糕砸向徐碧婷或者上前拉開徐碧婷嗎?
徐碧婷從容大方地凝望著李長信微笑,似在等他的下一步動作。李長信深吸了口氣,面對著眾人,緩緩地說:“切蛋糕,切蛋糕,大家都來吃蛋糕。”
“李院不願當眾表演,準備回家私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