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出來，二嫂二胎又生了個女娃娃，一直盼著抱孫子的賈金桂，這段日子都是怨氣沖天。

他絕對不容許他母親把這股怨氣撒在陳芳的身上。

當天晚上八點，張大壯告別岳父岳母，回到了張家。

他剛一進院門，便聽到母親賈金桂在堂屋裡如同河東獅般怒吼著：

“你幹嘛要攔著我，我偏要去陳家要人。”

“陳芳既然進了我們張家的門，她生是我們張家的人，死了也是我們張家的鬼。”

“我必須要讓左鄰右舍都來評評這個理，這過年不回婆家，反倒住在自已孃家，究竟算是怎麼一回事？

張大壯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已的新房，脫掉鞋子，爬上了熱炕。

他用被子緊緊地捂住耳朵，而後便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在後面的幾天裡，張大壯在張家吃了早點，便會前往岳父岳母家。

賈金桂幾乎每天都要大肆鬧騰一番，張父卻是堅決不許她前往陳家去找陳芳。

到了第七天，張大壯在張家吃完早餐後，照例去了岳父岳母家。

他和陳芳早就商量好了，在陳家吃過午餐後，就去路邊攔截一輛順風車迴天和市區。

下午兩點，他們如願順利地攔到了一輛開往天和市區的運輸卡車。

駕駛室內只有司機一人，剛好他倆都可以坐下。

到了市區以後，張大壯掏出十元錢想要給司機大哥。

然而，那位司機擺擺手，隨後，便開著卡車離開了。

陳芳和張大壯回到工棚時，看到隔壁周文麗劉成夫妻倆已經回來了。

陳芳隨即將家裡帶來的花捲酸菜分出來一部分，送到了隔壁。

周文麗也把從孃家帶的燒餅給他們拿過來了幾個。

到了晚飯時分，工友們都陸續回來了。

陳芳和周文麗正常開火，給工友們做了一頓熱氣騰騰的臊子面。

日子就這樣平穩地過著，陳芳和張大壯難得地度過了一年的幸福時光。

1984年2月2日，大年初一。

張大壯和陳芳反覆權衡後，最終還是決定回家過年。

他們按照村裡的習俗，各自回到自已父母的家中拜年。

張大壯一進家門，母親賈金桂立刻迎了上來，臉上的怒氣早已被焦灼和期待取代。

聽到張大壯說陳芳已有四個月的身孕，賈金桂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欣慰。

多日來的抱怨和憤怒似乎在這一刻有所緩解，她不再提陳芳長住孃家的事，也沒有再鬧騰。

大兒媳婦的二胎又是個女娃，這個事實讓賈金桂心中的失望難以消散。

家裡已有四個女娃娃，每天在她眼前蹦跳著，熱鬧卻又帶著一絲無奈。

她心中充滿了盼望和焦慮。

唯一的希望便寄託在陳芳身上，期盼她能為家裡添個大孫子，徹底改變這種局面。

春節過後，陳芳和張大壯返回了天和市區，一切又恢復了日常的忙碌。

陳芳繼續在工地為工友們做飯，而張大壯也重新投入到繁重的工地工作中。

然而，這一次陳芳懷孕反應格外強烈，令張大壯焦慮不已，寢食難安。

每當看到陳芳疲憊的神情，他心中的擔憂愈發沉重。

陳芳自已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有任何閃失。

有時候，孕吐讓她幾乎吃不下飯，勉強吃下的食物往往也很快吐了出來。

她咬牙忍耐著身體的不適，但臉上的蒼白和疲倦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張大壯變得格外體貼周到。

每天晚上收工後，無論有多累，他都會跑到街上為陳芳買她想吃的東西。

他記得陳芳說過，酸果子能稍微緩解她的孕吐，於是幾乎每天，他都會帶回來一袋不同的酸果子。

不論是話梅、山楂還是檸檬片，只要能讓她覺得舒服，他都樂此不疲地去找。

有時候，陳芳的胃口變化無常，她可能突然提起想吃一碗酸辣的米粉或是某種她記不清名字的小吃。

張大壯便會在夜色中穿梭於各個攤位之間，不怕麻煩，努力找到她想吃的東西。

回到工棚時，手裡總是拎著幾樣她愛吃的零食和熱騰騰的小吃。

陳芳看著他被風吹得發紅的臉頰和略顯疲憊的雙眼，心中總是湧起一股暖意。

她知道，為了讓她和未出生的孩子好過一點，張大壯付出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辛勞。

儘管工地的生活辛苦且單調，但因為他的體貼和關心，這段艱難的日子裡，總有一種被溫暖包圍的感覺。

1984年7月29晚上八點十分，陳芳的羊水破了。

張大壯手忙腳亂地把陳芳攙扶著躺在事先備好的板車上。

陳芳神志還清醒著，提醒他帶上給寶寶準備的衣物、襁褓及尿布等。

張大壯把那一大包東西從通鋪上拎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陳芳的身側。

然後，他推起板車向不遠處的衛生所走去。

到了衛生所時，陳芳的陣痛還未開始，空氣中充滿了緊張而不安的氣息。

小小的衛生所燈光微弱，牆壁上掛著幾張早已泛黃的醫療宣傳畫，顯得有些冷清。

值班醫生匆匆為陳芳做了初步檢查後，告訴張大壯和劉成，生產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時間一點點地過去，天色逐漸泛白，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陳芳的臉色卻愈發蒼白。

陣痛終於開始了，每一波痛楚都讓她的身體本能地蜷縮起來，額頭滲出了冷汗。

張大壯站在一旁，手心溼透，緊緊握住陳芳的手，卻不知如何能幫她減輕這劇烈的痛苦。

他一面安撫著她，一面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與焦慮。

陳芳的呼吸變得急促，每一聲呻吟都像在撕扯張大壯的心。

他看到陳芳因疼痛而咬緊牙關，雙手緊抓著床單，指節泛白。

一位護士走過來，對張大壯說道：

“產婦要生了，我們會送她去產科，你在病房或者產科門口等著就行。”

張大壯一聽，頓時慌了神，急忙拉住護士的胳膊，聲音裡帶著懇求：

“求求你，讓我進去陪著她吧！”

“我們已經失去過兩個孩子了，這次我們不能再承受失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