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歲的陳宇已經高出矮胖子張大壯大半個頭了。

奶奶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掃了張大壯一眼，開口道：

“張家小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該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你既然要娶我孫女陳芳，就該知道怎麼對待她。”

“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張大壯微微皺眉，不情願地低下頭，訕訕地說：

“奶奶，您說得對，我這人就是口直心快，開個玩笑，沒別的意思。”

他嘴上雖然這樣說著，眼裡卻依舊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似乎對陳芳一家人的不滿與怒火毫不在意。

陳芳抹了抹眼淚，強忍住心中的委屈，從廂房裡出來，走到奶奶的身旁。

她知道自已已經沒有退路了。

無論眼前的男人如何讓她失望，她也只能接受。

因為她的選擇已經做出，再沒有回頭的可能了。

母親見女兒神色黯然，眼眶再一次紅了。

她輕輕扶著陳芳，低聲說道：

“小芳，日子是你自已的，往後遇到不順心的事，你也別硬撐著。”

“記得回家，爺爺奶奶和爹媽一直在這兒等著你。”

陳芳點點頭，眼中含著淚光，低低地應了一聲：

“媽，我知道的。”

她心中雖有萬般不捨，卻還是咬緊牙關，抬起頭露出一抹微笑，努力讓自已看起來很堅強。

陳宇走過來拉住姐姐的胳膊直嚷嚷：

“姐姐，你不能嫁給這個混蛋！”

“聽我的，咱們不嫁了！”

陳芳含淚摸摸比自已高出一個頭的弟弟的肩膀，苦澀地說道：

“姐姐已經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你要好好讀書，將來上個好大學，咱們家以後就指望你了。”

“姐姐真後悔當初沒有好好唸書……”

“姐姐如果多讀點書，眼界也不至於如此狹隘！”

“姐姐好後悔啊……”

陳宇聽了，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他哽咽著對姐姐說：

“你都是為了照顧我，一直都是我拖累了你。”

陳宇還準備要說點什麼，媒婆不知道在院子裡站了多久。

她走上前打斷了這對姐弟的對話。

媒婆對陳芳的奶奶和母親說道：

“吉時已到，讓新娘出門吧！”

在門口迎接賓客的爺爺和父親也走了進來。

奶奶和母親都面露痛色地點點頭。

正午，婚禮儀式簡簡單單地開始了。

陳芳身穿紅色的嫁衣，臉上勉強帶著笑意。

在眾人的簇擁下，她被送上了花轎——三匹馬套的皮車。

伴隨著喧囂的鞭炮聲，掌車轅的馬頭上掛了一朵用紅紙做成的大花。

陳芳和張大壯、媒婆及伴娘坐在三匹馬套的皮車裡，車裡還裝有陳芳家裡陪嫁的兩床龍鳳被子及陳芳平日的換洗衣物。

三匹馬套的皮車緩緩地向張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陳芳的心情複雜無比。

一面想著自已決心為之付出一生的婚姻，竟然不是自已想象的那般美好。

一面卻又覺得這條路將來或許也不會那麼艱難。

到了張家門口，張大壯的父母及兩個哥哥、抱著小侄女的兩個嫂子正等候在那裡，臉上都沒什麼表情。

看到張大壯嘴角和眼角的青紫傷痕，張大壯的母親賈金桂疾步迎了上來。

她一手拉著小兒子的胳膊，一手心疼地撫摸著小兒子的嘴角。

“大壯啊！你這是咋啦？”

“是誰打得你？”

“是不是陳天祿那個老傢伙動的手？”

“他憑什麼動手打你？”

她冷冷地對著被媒婆攙扶著下了皮車的新娘陳芳說道：

“明明是他自已養的丫頭不檢點，還沒訂親就跟你睡了，現在這個老傢伙反倒打了你！”

“他怎麼不去怪他生養的丫頭不知廉恥呢？”

生產隊裡看熱鬧的人幾乎都擁擠在門口。

賈金桂說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落地聽進了他們的耳朵裡。

頓時，張大壯家門口就像炸開了鍋一樣。

“平日裡，看著陳家的這個丫頭穩穩重重的，沒想到背過人卻是這麼個貨色啊？”

“誰說不是呢？看她長的那張騷狐子的模樣，一看就不是個安分的。”

鄰居們的議論一句一句像刀子一樣割著陳芳的心。

如果不是媒婆和伴娘攙扶著她，她早就癱坐在地上了。

媒婆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跟陳芳家還沾點親。

她當了幾十年的媒婆，什麼場面沒見過？

可是，像今天這樣，新娘還未進婆家的門，就被婆婆不留情面地揭醜的場面，她也是第一次遇到。

媒婆看了張大壯一眼，呵斥道：

“大壯，還不快點過來把你婆姨背進門。”

原本新娘子在婆家門口是腳不能沾地的。

新郎要把新娘從接親的車裡背進新房的。

今天，在張大壯家的院門口，賈金桂這麼一鬧，什麼規矩不規矩的，都給打破了。

張大壯一聽媒婆這麼說，把他媽的手從自已的嘴角扯下來，準備上前去背陳芳。

賈金桂一把扯住小兒子的胳膊，扯著嗓子就吼道：

“背什麼背？”

“又不是黃花大閨女？”

“還覺得自已有那麼金貴啊？”

張大壯的哥嫂們也在一旁附和著。

就連看熱鬧的鄰居們也齊聲附和起來。

媒婆看到張大壯還在猶豫不決，氣得也是不輕。

她也不想讓陳芳在婆家的院門外繼續遭人數落。

於是，她便讓旁邊的伴娘跟她一起，幾乎是半摟半拖著把新娘陳芳送進了新房。

陳芳進了新房後，一下就癱軟在炕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已的婚禮會變成這樣。

而張大壯站在門外，聽著母親和哥哥嫂嫂們的數落，心裡也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母親為人尖酸刻薄，兩個嫂子還是它爹媽求娶進門的，尚且得不到她媽的善待。

更不用說陳芳了。

他更沒想到母親會在婚禮上給陳芳這樣的難堪。

張大壯嘆了口氣，轉身走進了新房。

他看著坐在婚炕上默默流淚的陳芳，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別哭了，以後咱們好好過日子。”

陳芳抬起頭，看著張大壯，心中充滿了委屈和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