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陽氣急敗壞地指責道：“你們真是頭髮長——”

商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打斷了江陽的話：“——老哥，咱們肯定能贏。”

“大兄弟，咱們贏不了！”江陽氣惱地懟道，“謝軒浩可是圍棋九段！”

謝軒浩倒是沒糊弄他們，給他們提供了安全的洗浴場所。

痛痛快快地沐浴一番後，江陽換上了嶄新的內衣，套了一對米色的套頭衫和彈力褲。

對弈的地點選擇在了五刀口的鐵路軌道上。

江陽望向遠方，自言自語道：“會有火車過來嗎？”

妞妞嗤之以鼻：“江哥哥，夢魘絕城哪還有什麼火車？”

“妞妞，你準備好了嗎？”江陽問她。

“沒有。”妞妞乾脆地答道。

“那咋辦？都指望你呢！”江陽嚴厲地喝問。他突然發現，自已成為了那個情緒不穩定的人。

商強看了眼正在忙碌的謝軒浩，說道：

“江陽，對弈的人不是妞妞，是我。”

他側身，對江陽展示了入耳式耳機。

江陽驚訝道：“從哪搞到的？”

商強故作神秘地小聲道：“江陽，你會神通，我們也不是吃素的。這耳機，妞妞也有一隻。”

江陽明白了：妞妞指揮，商強落子。

這應該不算作弊吧？

“——開始吧。”圍棋聖手端坐在鐵軌上的小凳子上，“各位，你們團隊派誰參加？”

商強硬著頭皮答道：

“我來。”

坐定後，兩人開始了驚險的博弈。

對於團隊來說，如果能贏下比賽，就能入手兩顆念力珠，會非常圓滿。

但是江陽心中升起了不安，總感覺會有一場血雨腥風。

果然，剛坐下來，謝軒浩就拿起了手銬，分別鎖住了自已和商強。

而手銬的另外一端，連線鐵軌內側的小鐵環。

令江陽驚訝的是，商強情緒穩定。

妞妞敬佩地嚷道：“商公子升級了！”

高瑩則持不同看法：“我看是裝出來的。”

“都別說話。”江陽不耐煩地說道，“看對弈！”

剛開始，“圍棋聖手”謝軒浩下得順風順水，商強的白棋數量漸漸變少。

雖然局面佔據下風，商強氣勢上可不弱。他審視謝軒浩，冷聲道：

“謝先生，從小你就展示出了過人的圍棋天賦。今天有幸跟你對弈，果然名不虛傳。”

謝軒浩又落下一顆黑棋，沒有搭話茬。

商強毫無停留地跟進一顆白子，又說道：

“你首先在網上下圍棋，大殺四方，名氣迅速傳播。之後，你轉入職業參加了聯賽。”

不管商強如何滔滔不絕，謝軒浩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就是保持沉默。

“——我猜你取得了多項榮譽，說不定拿到了冠軍。可惜啊可惜，你犯下了一個致命錯誤：收了地下錢莊的黑錢——”

謝軒浩手指裡的黑子懸在了半空，好長時間才落下。

“哦。太可惜了。”商強冷笑一聲，隨後落下了一顆白子。

這一招帶來了驚人一幕：

妞妞指揮商強，使出【神之一手】，吃掉了謝軒浩的整條大龍。

望著被拿掉的白棋子，“圍棋聖手”目瞪口呆。

他喃喃自語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感慨萬千後，謝軒浩猛然抬頭，突然問道：

“商先生，你年紀不小了，怎麼會有這麼強的腦力？”

商強給出了一個蹩腳的理由：

“來夢魘絕城之前，我每天吃野山參，氣血十足，跑一萬米不帶喘氣的。”

這句話聽得江陽非常尷尬。不帶喘氣的，那不是掛了嗎？

形勢急轉直下。面露恐懼之色的謝軒浩思索良久，才落下一子。

商強冷笑道：

“再掙扎也沒用了。實話告訴你吧，你的每一步落子，哦不，是五步以內的落子，都被我猜到了。”

停頓片刻後，商強接著說道：

“我還有一個猜測，因為聯賽的獎金和薪水很少，所以你選擇了走捷徑，收黑錢。謝先生，你太貪婪了。”

“不是貪婪！”情緒穩定的謝軒浩突然爆發了，“是為了證明我自已！”

“好吧。既然你這樣說，我也不好說什麼。‘黑錢讓你跌倒’這句話證明你被黑勢力控制了，像一個提線的木偶。你想擺脫，卻被黑勢力威脅。他們怎麼威脅的你？讓你身敗名裂，還是把你送入監獄？不管怎麼樣，你棋手的資格肯定保不住了。”

謝軒浩的右手抖了幾下，本人沒說話。

商強吸了一口氣，動情地說道：

“可憐天下父母心……誰都會放棄你，唯獨父母不會。你父親為了救你，可能變賣了他的小公司，獻上了所有身家——”

“——和性命。”謝軒浩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為了救我，我爸被他們活活打死了……”

一直旁觀的眾人驚訝地看到圍棋聖手竟然流淚了。

商強似乎早就猜到了整個過程和結局。他落下一子，像講故事一樣敘述道：

“你跟你父親有隔閡。他想讓你繼承家族企業，但你就是不肯。

“你想憑藉自已的能力，搞出一番事業來，來證明給你父親看。

“謝軒浩，你或許獲得了一些榮譽，但你生活拮据，選一個稱心如意的物件都很難，所以你才鋌而走險。我甚至懷疑，送給你黑錢的是一位漂亮、端莊、賢惠的女孩。

“你父親一直對你感到失望，從未肯定過你。你很失望，一直在跟父親賭氣。

“在彌留之際，你父親才對你說出了真話，他為你感到驕傲。

“他看重你，實際上，他心裡只有你。他忙於事業，還不是為了給你一個優渥的生活。

謝軒浩迷茫地望著商強，突然像老虎一樣咆哮道：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跟你一樣。”

“跟我一樣？”冷靜的圍棋聖手失控了，“你要敢騙我，我拽著你一起跳下去！”

商強化身為冷靜先生，淡然說道：

“父親的缺席是我心中的陰影，最大的陰影是我父親背叛了我媽。謝軒浩，我做得比你絕。”

謝軒浩驚問道：“你做了什麼？”

“你只是為了證明自已，我呢？”商強苦笑道，“我要摧毀我父親。”

“你怎麼做的？”

“我以匿名的方式舉報了我父親偷稅，以及行賄。”

謝軒浩驚呆了：“什麼？你竟然舉報自已的父親？！”

“我父親很神秘，從不拋頭露面，一張照片都沒留下過，普通人根本搜不到。可惜被我——”

商強長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我父親被抓了。在囚牢裡，他吊起了自已，不知道是自已做的，還是別人做的。

“有個獄友說父親給我留了一封信，但我沒看到。”

謝軒浩驚訝地說不出來，眾人也都驚呆了。

沒想到商強還幹出這種事。

商強輕聲道：

“我以為自已的生活也毀了。沒想到，我父親棋高一著，提前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中間的操作稱得上鬼神莫測，跟你們下圍棋一樣。

“他把所有的家產都放置在了我的名下，而不是他的私生子，還有他的狐朋狗友和親戚朋友。”

商強再次落下一顆白子，對上謝軒浩的眼睛。

“之後，一切結束後，我以為自已會療愈，實際上呢？我墮落了。”

“怎麼墮落的？”謝軒浩迫不及待地問道。

商強囁嚅了一會，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

“我最大的渴求是得到父親的承認。那封沒有收到的手寫信件，我猜父親想告訴我，兒子，爸爸為你感到驕傲。”

說到這，商強淚流滿面。

他擦掉眼角的淚水，望入謝軒浩的眼睛，說道：

“謝軒浩，你的父親也一樣，每個父親都一樣，他們都會為我們感到驕傲。只要你努力了，只要你拼搏了，一個做父親的，還能說什麼呢？”

謝軒浩愣住了，眼淚簌簌滴落。

“我父親對我失望。”

“因為什麼而失望？”

“我沒能成為他。下棋不容易的，需要耗費巨量腦力。一旦過了二十五歲，我就過了巔峰期，還不能近女色。”

商強的聲音變得柔和：“謝軒浩，你誤解了你父親。”

商強從口袋裡拿出那張泛黃的風車，放在謝軒浩的手中，深情道：

“你父親保留了你小時候的風車，把它鎖在了保險櫃的最深處。他心中，只有你……”

謝軒浩痛哭流涕，漸漸地，他嚎哭不止……

這時，一輛火車頭呼嘯著駛來。

江陽一邊後退，一邊驚問道：

“妞妞，你不是說沒有火車嗎？”

妞妞愣了愣，甩鍋道：“江哥哥，我是弱智兒童，說的話不能信！”

為了推卸責任，臉都不要了？江陽氣得直跺腳。

軌道上的謝軒浩麻木地說道：

“商先生，每天中午十一點半，一輛破舊的火車頭會準時抵達，距離你我只有三兩百米了。”

“咱們倆同為天涯淪落人，死在一起，也算死得其所。”

謝軒浩望了商強許久，忽然拿出鑰匙開啟了手銬，放掉了商強。

“你贏了。”

商強直起身，跳下了軌道。

他看了眼疾馳而來的火車頭，對著棋手喊道：

“你不跳下來嗎？”

謝軒浩緊緊攥住風車，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

“商先生，所有人，再見……”

轟隆隆的火車頭撞向了圍棋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