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阿姨進來就看到正在擦眼睛的張秀梅,安慰說:“張姐,你不要太難過了,這事是誰都想不到的,純屬意外,畫畫已經走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活著的還得好好活著,你可千萬要想的開!”說著,拍了拍張秀梅。張秀梅點著頭,嘴裡嗚嗚咽咽。
小姨也說:“是呀,大姐,畫畫這麼年輕就走了,我們確實捨不得,可是這就是天意啊,我媽不是常說嘛,人一落生是什麼命就註定了,什麼時候生,什麼時候死,一點都差不了!”只是這麼說著,小姨的嘴一撇,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何阿姨見小姨哭的太傷心,問張秀梅:“張姐,這位是?”
張秀梅說:“這位是我的表妹杜婷婷,昨天聽說畫畫出了事,他們一家三口專門從省城趕回來的。”
何阿姨趕緊勸慰小姨,說:“婷婷,看年紀你肯定沒我大,我就直接叫你名字吧。你也節哀,你說你總這麼哭,張姐看著不也難受嗎?”
杜婷婷點點頭,用手擦了擦眼淚,止住哭聲。
寧建軍又從門外把兩個大大的白色花圈戳在桌子邊上。
馬叔叔請寧建軍到沙發上去坐,給他沏茶又遞煙,儼然一個主人,看來這兩個鄰居關鍵時候還真頂用。
一會兒張秀梅三個人也坐到沙發上,商議楚畫的後事怎麼處理。
這時門一響,進來一個人,楚畫一看,正是他的父親楚東昇。
幾年沒見,楚畫再次看到,楚東昇竟然有些恍惚:這還是那個春風得意,意氣風發的楚東昇嗎?
最後一次見面時,他西裝革履,神采奕奕,可是如今出現在影片裡的楚東昇,頭髮泛著花白,身板微微有些佝僂,走路的姿勢也有些緩慢,才50多歲,至於到這種程度嗎?
他在原地站定,像是在確認是不是走錯了,幾秒鐘過去了,他的後面沒有別人出現,看來他是自已來的。
馬叔叔站起來,想迎上去,張秀梅輕輕叫了一聲“老馬”,並示意他坐下,馬叔叔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又坐了回去。
楚東昇掃視了一圈,目光裡飽含著驚訝。
楚畫和張秀梅當初離開楚東昇住在大房子後,無處可去,只能住進姥姥、姥爺住過的小房子,那個地方楚東昇再熟悉不過,他追出張秀梅的時候經常去。
那是個70多年的老建築,室內面積狹小,裝修陳舊,牆壁早已泛黃,和現在這個房子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楚東昇此刻的內心應該無比驚訝吧,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當初被他掃地出門的前妻和女兒竟然能住上如此寬敞和豪華的房子。
他的目光定格在楚畫的照片上,看了良久,他突然“嗚嗚”的哭起來,嘴裡還唸唸有詞:“畫畫呀,咱們爺倆多少年沒見了,沒想到那次相見竟然是最後一別,早知道會是今天這種結果,我怎麼也不能?……”
他說不下去了,楚畫知道,他沒有說出的話,肯定是早知道如此,我肯定不會在你媽生病時一毛不拔。
張秀梅到現在都矇在鼓裡,可是杜婷婷知道。
杜婷婷“蹭”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把何阿姨和張秀梅嚇了一跳,她走過去,拉了楚東昇一把,楚東昇被迫轉過身,擦了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問:“你要幹嘛?”
杜婷婷毫不客氣,“你少在這兒貓哭耗子假慈悲,人都沒了,你跑這兒來掉兩滴眼淚哭給誰看?孩子小的時候你幹什麼去了?她上高中,考大學,找工作的時候你幹嘛去了?”
楚東昇轉過身,用手擦了擦眼睛,看著杜婷婷一言沒發。
他懷裡抱著一束黃色的菊花,那菊花生機勃勃,透著精神,可是此時的楚畫心裡卻在滴血。
“當初是你姐帶著楚畫執意要走的,又不是我趕走的他們,怎麼都怪到我頭上?”楚東昇的語氣裡滿是委屈。
“我呸!”杜婷婷忿忿地呸了一口,唾沫濺到了楚東昇臉上,他退了一步,用手擦著臉說:“你還是個醫生呢,這什麼素質?”
“你還好意思腆著臉說這話,要不是你趁著我姐帶著畫畫去伺候你媽的空兒把小三帶到家裡來,我姐能負氣離家出走?你死不悔改,還在這說便宜話,臭不要臉。”
杜婷婷越說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地高了八度:“我表姐生病的時候你在哪兒?她沒錢治病到處借錢的時候你又在哪兒?畫畫去求你救救媽媽的時候,你是怎麼做的?現在畫畫沒了,你過來貓哭耗子假慈悲,告訴你,我們不需要!”
楚東昇聽著杜婷婷的指責,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但是卻沒反駁的勇氣。
張秀梅這才知道在她重病期間還有這麼個插曲。
理智讓她叫住杜婷婷:“婷婷,別跟他吵了,今天不是吵架的時候。”
寧建軍也說,“婷婷你不要激動,今天事還多著呢,有什麼話等婷婷的葬禮辦完以後再說。”
張秀梅表現的異常平靜,沒有指責,也沒有謾罵,她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楚東昇懷裡抱著的花,說:“楚東昇,畫畫在你身邊生活了15年,你有對她用過一分的心嗎?”
“我怎麼沒用過?張秀梅,請你不要含血噴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是把畫畫當成掌上明珠的。”
“掌上明珠?”張秀梅臉上滿是鄙夷,“那你知道畫畫最不喜歡的是什麼花嗎?”
楚東昇一愣,這個他還真不知道,一個小女孩的心思,他怎麼清楚。
張秀梅說:“你還記得畫畫小時候有個玩伴見黃菊嗎?”
被這麼一提醒,楚東昇好像印象裡真有這麼個人,“她不是小時候就死了嗎?”
“那是畫畫小時候唯一的朋友,所以……”說著,張秀梅的目光轉到了楚東昇手上。
楚東昇此時無比懊喪,他怎麼忘了呢?畫畫從黃菊死了之後拔了小花園裡所有的黃菊,再也不讓種了。
“你對女兒如此的不上心,還說把她當成掌上明珠,這樣說好聽吧?”
何阿姨怕兩個人吵起來,趕緊站起來打圓場說:“算了算了,張姐,不就是個花嗎?送花也就是代表活人的心意,心意到了,孩子就知道了,畫畫爸爸大老遠的趕來也累了,你讓他坐下歇會兒!”
屋裡的人也都看得出來,楚東昇非常疲憊,除此之外,還有一種頹廢,似乎日子過的並不是很好。
可是這個屋裡並沒有人關心他過得好不好。
馬叔叔給楚東昇拿過來一把椅子,楚東昇謝過以後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