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濃稠如墨的黑暗仿若一頭擇人而噬的巨獸,將城郊死死籠罩,密不透風。雨幕仿若天河決堤,如注般傾瀉而下,噼裡啪啦地狠狠砸在地面,那狂暴的聲響似要將世間一切聲音盡皆吞沒,徒留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我駕駛著那輛半舊不新、在風雨中略顯飄搖的計程車,孤寂地穿梭於空曠得有些疹人的城郊道路,滿心盼望著能多接上幾位乘客,多掙些養家餬口的辛苦錢。
車窗外,雨刮器宛如一位精疲力竭的戰士,有氣無力地左右擺動,拼盡全力掃開那層層疊疊、仿若永無止境的水簾,只為給我勉強開闢出一小方模糊難辨的視線。就在這視線的邊緣,一個瘦小的身影如鬼魅般突兀闖入。我定睛細看,竟是個小男孩在路邊招手。他仿若被世界遺棄,孤零零地佇立雨中,渾身被雨水澆了個通透,溼漉漉的頭髮如海藻般緊貼在那張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上,整個人就像是從幽深水底悄然浮起的幽靈,散發著絲絲寒意。
惻隱之心頓起,我未加思索,緩緩將車停穩,開啟車門,輕聲招呼他上車。小男孩上車後,我隨口問他要去往何處,他卻仿若被抽去了靈魂,對我的問詢置若罔聞,只是木雕泥塑般呆呆地凝望著窗外,任由雨水順著臉頰蜿蜒滑落,滴落在車座上,洇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漬,仿若落下的淚滴。我心頭微微一緊,下意識地從後視鏡裡悄悄打量他,這一看,心底不禁“咯噔”一聲,仿若墜入冰窖。只見他的雙眸空洞無神,恰似兩口深不見底、被歲月塵封的枯井,面板白得近乎透明,隱隱透著一股讓人脊背發涼的詭異氣息。
車子重新啟動,雨刮器依舊在與暴雨進行著一場看似無望的抗爭。沒開出多遠,一股莫名的寒意如冷冽的陰風,悄然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搓了搓胳膊,暗自尋思是不是這雨實在太大,從車窗縫隙滲進車裡來了。出於本能,我扭頭回望後座的情況,這一眼,險些讓我的心臟瞬間停跳。不知何時,小男孩竟如幽靈般悄無聲息地挪到了後座中間,直勾勾地盯著我,那目光仿若兩把銳利的冰錐,能直直穿透我的身體,直抵靈魂的幽深處。
“叔叔,我好冷啊。”他終於開口,聲音仿若從遙遠而幽深的山谷悠悠傳來,空洞而又縹緲,在這狹小侷促的車廂裡幽幽迴盪,激起層層寒意,仿若無形的漣漪,瞬間傳遍全身。我頭皮發麻,手心裡早已被冷汗溼透,腳下仿若不受控制一般,猛地踩下油門,此刻心中只有一個執念:快些把這孩子送到人多熱鬧的地方,擺脫這邪門透頂的狀況。
車在風雨中如瘋狂的野獸般疾馳,市區那璀璨的燈光終於在遠方隱隱閃爍,仿若希望的曙光。當我開到一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的路口時,毫無徵兆地,一個女人的身影如閃電般衝到了路中央。我大驚失色,本能地一腳將剎車踏板踩到底,車身劇烈顫抖,發出一陣刺耳的嘎吱聲,仿若痛苦的嘶吼。就在這驚魂未定的剎那,眼角的餘光瞥見後座的小男孩竟如煙霧般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驚魂未定地下車檢視,只見那女人滿臉驚恐,雙眼瞪得仿若銅鈴,手指顫抖得厲害,聲嘶力竭地指著我的車,尖叫道:“你車上怎麼有個小孩?”我下意識地回頭望向車內,只看到空蕩蕩的後座,冷汗瞬間如決堤的洪水,洶湧浸溼了我的後背。那一刻,恐懼仿若一條粗壯的藤蔓,將我緊緊纏繞,掙脫不得。我再也顧不上載客賺錢,匆忙跳上車,仿若逃命一般,發瘋似的把車開回了家。
那一夜,我仿若一隻受驚的小獸,蜷縮在被窩裡,車燈亮了整整一晚,仿若那微弱的光亮能驅散心中的陰霾。可即便如此,只要一閉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小男孩那蒼白如紙的臉和空洞無神的眼睛,那雨夜的驚悚遭遇,仿若一道永不癒合的傷疤,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