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人眼熟……
想起來了,那天玉京飯店大廳裡碰到的人之一,他就是那個站在遠處保持沉默的男人。
四月不知道他叫什麼,便禮貌點頭道:“你好!”
“哥,她是騙子,來騙奶奶錢的。”女孩堅持認為四月是騙子。
她一出聲,立馬被男人喝止,“章萌,別胡鬧,她不會在乎我們家這三瓜兩棗。”
章萌還想發聲,被男人趕走。
“對不起,我妹妹冒犯了你。”男人抱歉的衝她頷了頷首,又做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章楠,雲騫的朋友,你們上次婚禮時,我在南極,沒有及時回來參加你的婚禮。所以,你對我不熟。”說完,他伸出手來。
這哪裡是不熟,根本就不認識。
四月淺淺一笑,禮貌回握,“章先生,你好!”
“你這是?”
章楠疑惑地看著四月,她抱著一盆花來找奶奶……她們怎麼會有交集?
“奶奶邀請我來欣賞《藍空暮色》,我來給奶奶講章椛畫家的故事。”四月簡短說了來此處的目的。
《藍空暮色》這幅花奶奶從來不對外展示,家裡看過的人也不多,怎麼會想著對外示人了呢?有趣,他想去湊湊熱鬧,於是,接過錢管家抱著的花,笑道:“錢叔,我陪司小姐去找奶奶,你去準備茶點,要最好的。”
錢管家在豪門工作了一輩子,二少爺的話立馬讓他明白,眼前這位女士身份不一般。他剛剛也有懷疑,這位女士是來騙錢的,這個疑慮可以打消了。
這座別墅後院有一個非常大的畫室,不過沒有任何顏料的氣味,想來是好久沒人使用過。
“章奶奶,您好!”
“司小姐,請進。”奶奶取下眼鏡,揚起慈祥笑容迎上來。
四月跨進門就被對面那幅畫吸引了目光,藍色天空下的晚霞紅似火,海面上有漁船、遊輪,空中有海鷗,海崖上是對少男少女的背影,他們望著遠處的幽藍大海,身後有一片藍色的花,仔細看去那些花朵與藍白雪非常相似……整幅畫是不同層次的藍色基調,給人一種濃烈的憂鬱感,像是少男少女對未來無限的惆悵。
“果然……”四月看完後,語氣裡有些難過,那時她不懂什麼是抑鬱症,只覺得那個暑假,那個海崖上溫婉嫻靜的女人有些憂鬱罷了……
這幅畫的成品原來是這樣,美得讓人致鬱,讓觀賞它的人千愁萬緒縈繞心頭,不得解。
“章奶奶,這盆蘭花送給您。”四月將花擺在桌子上,把外面的保護罩拿了下來。
“我當時看到這幅畫,就被畫中的藍色花朵吸引了,至今念念不忘。我答應過椛姐姐要找到這種花兒,然後送給她,這也算是另一種得償所願吧!”
“謝謝,謝謝你,司小姐。”章奶奶回頭看看畫上的花朵,在回頭看著藍白雪,她老人家眼裡泛起了淚光。
四月握住老人家的手,溫柔說道:“奶奶,椛姐說過,她最怕母親傷心。”
隨後,她又從包裡取出一本相簿,裡面的照片有些泛黃,“奶奶,這是椛姐在青蘭島畫這幅畫時,我用拍立得給她拍的照片,還有一些生活照。”
一個美麗的背影,坐在海崖上,面前是一個巨大畫架,女人端著調色盤,沉浸在她的世界裡。
沒有風的日子,她總在同樣的地方畫畫。
“那一年,家裡的人就沒見姑姑笑過。沒想到還會留下這麼多陽光燦爛的照片,看來姑姑那段時間是開心的。”章楠拿著照片,說道。
四月搖搖頭,“不,我覺得她是在強顏歡笑,我看到過她偷偷流淚的樣子。”
章椛是章黼珠寶創始人章遠興的小女兒,也是老兩口的掌上明珠。兩人四十二歲時喜得千金,歡喜得不得了,對她寵愛有加。
章椛是在殷實,無憂無慮的環境中長大的,夢想是當畫家。她去全球最好的美術大學學成歸來後,寵她的父親立刻給她辦畫展,花錢給她買名氣,這些當時章椛不知道,沉浸在虛假的榮耀中。後來一個攝影師打破了這些花錢堆起來的虛假景象,如實告訴章椛她的畫太稚嫩,還配不上畫家這個稱號。
戳破這個美好景象後的章椛開始討厭保護過度,凡事包辦的父親,討厭身邊的奉承阿諛,討厭別人說自己是公主。
二十三歲那年,她突如而來了叛逆期讓老兩口頭痛不已,二十四歲她愛上了那個戳破她“完美人生”謊言的人。
兩人的愛情不被章遠興認可,並認為那個攝影師接觸自己女兒是別有用心,把一切錯誤歸咎於他。
章椛見自己的愛人不被父親認可,強行帶著攝影師私奔,卻在出國前一刻被愛人背叛。攝影師消失無蹤,章椛也因此事打擊,慢慢患上了抑鬱症……
正是那段時間,命運讓十六歲的四月和二十六歲的章椛相遇。
暑假剛開始,夥伴們都去城裡玩了,島上沒有跟自己同齡的夥伴,她就揹著竹簍去海邊撿小海鮮,打算掙點零花錢。
傍晚,海邊的夕陽像是被火燒起來了似的,火紅一團。
她走到海灘時,被遠處海魂崖上一個穿白色連衣裙,帶著帽子的女人吸引住目光。正當她在感嘆女人好美時,那女人徑直走到海崖邊,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跳了下去。
四月放下竹簍,跑回岸邊取下欄杆上的救生圈,抱著它直接跳進海里,朝女人游去。作為從小在海邊長大的人,她游泳技術相當了得,這不是她第一次救人,所以表現得相當鎮靜。
那時,她遵守著村民們的約定,不能汙染這片海域,它是村裡守護神,不能讓它變成吃人的海。
因此,每年都會在附近撈上來許多人。這也是她見怪不怪的原因。
把女人拖到沙灘上,四月躺在她身邊,精疲力盡道:“大姐姐,不可以汙染這片海域哦。”
那女人望著天空,眼角泛紅,眼淚跟著額角頭髮上滴下的海水混在一起,讓人辨不明。
四月能感覺到她在傷心,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繼而又解釋道:“抱歉,口出惡言了。我的意思是這片海住著守護青蘭島的神明,不能讓它變成吃人海,褻瀆神明。”
許久……
“對不起,是我褻瀆了你們祖輩生活的地方。”女人哽咽道。
“為什麼呢?這片海這麼美,這的夕陽如此夢幻,都留不住大姐姐嗎?”四月這番話是從繼父那學來的,他以前這樣勸過自殺的人。
女人沉默著,眼淚繼續流淌。
“大姐姐,你還沒吃飯吧?”四月側過頭來,看著她:“我們去撿海鮮,然後去我家,我爸炒的菜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嚐嚐。”
四月不由分說,拉起她,撿起竹簍在沙灘上跑了起來,往遠處礁石區跑去。
女人看著這個元氣滿滿的女孩,她身上散發的光輝感染到了她,她跟著跑了起來,跑著跑著她笑了……
“你好,我叫章椛,你的名字?”
“四月。”
“四月份的四月?”
“對,我的名字是不是很草率?”四月鬆開她的手,學著生父的樣子,“她是四月四日生的,就叫四月吧。我現在真想回去跟我爸說聲‘謝謝你’。”
章椛莞爾一笑……這孩子真好玩……
四月撿好海鮮,拉著章椛去了家裡。兩口子一看便知是怎麼回事,熱情地招呼了她。
章椛在四月家衝了個澡,換了四月的衣服,吃了頓溫馨的晚餐。
四月送她去碼頭,買了送她回城的船票,本以為不會在有交集……
誰知第三天,她回來了,除了還買船票的錢,還買來一大堆禮物,並希望能在她家住一段時間。
父母也沒說什麼,留她住下,給予她關懷。
四月帶著她在好天氣裡出海去看海豚,帶著她去後山小溪里納涼,在海邊商店買根碎冰冰,坐在長椅上,掰開後一起分享,就這樣兩個相差十歲的人成了朋友。四月抱著那臺繼父送的拍立得留下了不少兩人的照片。
心情好了後,章椛開始拿起畫筆,完成一幅她夢中的畫。
四月一直陪在她身邊,章椛笑說:“四月,別擔心,我不會在做傻事,你陪著我太無聊了,回去吧。”
她搖搖頭,謹記父母的囑託,別讓章椛出事。
後來,章椛教她畫素描,是她的素描啟蒙老師。
兩人相處了一個來月,八月中旬,她去學校報名回來,章椛已經離開了青蘭島。母親說來了一群人把她帶走了,她好像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別的沒再說什麼。
再次得知她的訊息是那年的小年那天,本地報紙上,章椛畫家於昨晚在家中突發疾病去世,享年二十七歲,再也沒有多的字,就那一小點訃告,卻格外刺眼。
四月抱著繼父和媽媽哭了一場,繼父提議,我們去海魂崖上給章椛么妹燒點紙錢,祭拜一下她。
從此章椛活在了四月心裡,偶爾會與她在夢中相見。
“我的椛兒……”
章奶奶抱著相簿大哭起來,悲傷久久不能自抑。
四月半蹲在她身旁,“奶奶,別太傷心了,椛姐說這輩子最不願意母親傷心,你這樣椛姐肯定會難過。”
章奶奶轉身抱住她,像是想從她這來感受女兒的曾經……
很久很久……
“老夫人,太晚了,先用餐吧!”錢管家出了聲。
“嗯,好,”章奶奶接過孫子遞來的紙巾,“抱歉,司小姐,我失態了。”
四月笑著搖頭,“沒關係,奶奶,說抱歉的是我,是我勾起了您的傷心事。”
“哪的話,我應該感激你。”章奶奶翻開相簿,問:“司小姐,我可以留兩張照片嗎?”
四月點點頭,“可以哦,我留幾張,剩下的都給您。”
說完,四月抽了四張不同風景的照片,放回包裡,側頭看向外面,夕陽西下,是時候該離開了。
“章奶奶,章公子,那我先告辭了。”四月整理好揹包,準備離開。
章奶奶急忙拉住她,“別,司小姐,我已經吩咐廚房做了晚餐,吃完飯在走。”
“是啊,我已經打電話給雲騫,讓他來這吃飯,吃完你們兩口子一起回去唄。”章楠笑呵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