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
獨立辦公室裡只有一位工作人員。
想來是夏易提前打點好的。
四月瞅瞅身邊的人,在心裡腹誹。
夏易說簡雲騫在開會,來不了。
結婚、離婚都需要夫妻到場,這是眾所周知,可因為簡家的一些特殊關係,流程、規定都淡化了。
四月知道簡雲騫不會來,結婚出面已經極其勉強,離婚他不出現也正常。
簽好字後,她看著自己名字,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她這輩子籤自己名字最多的兩次,便是結婚和離婚了。
辦完一切,夏易對他說道:“司小姐,等結婚證辦下來,我在給你送去。”
“好。”
四月點點頭,不做停留,打完招呼轉身離開。
回到海晏,她把素冠荷鼎打包好,以防這株名花受到損害。
“王嬸,祝您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四月向她鞠了一躬,抱了抱她。
她背上蘭花,一手提溜著一個箱子,往外走去。
“王嬸,您保重,別送了,回吧!”四月在門口揮揮手。
王嬸送她出門後,轉身拿起了電話。
……
簡氏大樓。
八層會議室,簡寧奶業正在召開與星耀奶粉合資辦廠的事宜。
簡雲騫坐在上位,聽著堂弟的發言,神情有些恍惚。
這時,兜裡的手機震動了,簡雲騫抬眼一瞥,說了句“直接把會議結果報上來”後,抬手示意他們繼續,自己拿著手機走出會議室,往頂層辦公室走去。
電話裡是王嬸的聲音,略微哽咽:“簡總,打擾了,太太拖著兩個行李箱,揹著蘭花走了。”
片刻,他握緊手機,吐出三個字“知道了”。
簡雲騫站在二十八層,望著澐城的景色,眼底浮起一絲陰鬱。
……
海晏別墅外的公路上,四月推著行李箱,車輪響聲格外刺耳;可以看出她的步伐輕鬆,臉上露出燦爛微笑,還有告別過去後的如釋重負。
一輛黑色幻影慢慢駛上來,是老劉,他一個勁的勸她上車:“太太,求你了,上車吧!”
“太太,上車吧,這走出去要五公里後,才能打著車。”
“祖宗,上車吧……”
“您這樣我很難向簡總交代啊!”
“太太……”
……
四月快被這老頭叨叨死了,她沉口氣,停下腳步,“那好,麻煩您老送我去嵐港港口。”
“嵐港?”
老劉疑惑,太太要坐船?
“對呀,我老家青蘭島。”四月笑笑。
“嘚嘞,請繫好安全帶!”老劉露出他的大白牙笑道。
四月無奈地笑笑,這老劉像個開心果,就沒見他有煩惱的時候,自己是不是應該向他學習學習。
老劉卸下行李,要跟上去,被四月回絕了。
“老劉,回吧,這三年給你添麻煩了。”四月給他鞠了一躬。
“誒,別別別,娘娘你可別折煞老劉我啊!”
老劉笑呵呵,揮手後返回轎車裡。
……
簡氏總裁辦公室。
電話又響了,是老劉打來的。
“簡總,太太在嵐港碼頭,買了船票回青蘭島。”
……
一點左右,簡雲騫回到海晏別墅。
院子裡,房子裡,到處靜悄悄,就剩他皮鞋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房間裡明明什麼都沒少,可就是給他空蕩蕩的地感覺。
王嬸開著門,坐在自己房間休息,聽到客廳傳來的動靜,從後面走出來。
“簡總,你回來啦!”王嬸的聲音有些驚訝,隨後欣喜道:“你吃飯了嗎?”
“沒有,有吃的嗎?”簡雲騫神情有些木訥。
“有,有,你吃什麼?麵條,飯,哦,對了,冰箱裡還有太太包的餃子,你吃什麼?”
簡雲騫毫不猶豫地說道:“餃子。”
“好的,你去歇著,好了叫你。”王嬸見簡雲騫難得回來吃頓飯,異常熱情。
簡雲騫點點頭,轉身往樓上走去。
王嬸畢竟是過來人,和太太離婚,簡總沒有絲毫的開心,她能看出來簡總只是表面平靜而已。
簡雲騫上了三樓,開啟四月的房間,窗戶開著,陽光斜照在書桌上,目之所及,一如往常。
多少個夜晚,他總在這駐足,每次抬起手,卻沒有勇氣敲響這扇門。
片刻後,他去了隔壁衣帽間,一眼掃過,衣服成排,鞋、帽、包擺在原處。
他隨手拉開一個抽屜,裡面的首飾躺在那,等著主人去挑選。
所有東西都在原處,紋絲不動。
保險箱在抽屜下方的櫃子裡,他半蹲下去,輸入了密碼:零四零四。四月的生日,看來她沒改過密碼。
一共三層,第一層是父親送的金條和金飾品。二層是珠寶,一個個裝在盒子裡。他隨便開啟一個,這條項鍊是去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一樣都未帶走。第三層只有一個盒子,他很好奇是什麼,只是待看到裡面的眼熟之物時,他抬起自己的左手,目光瞬間停滯。
裡面裝的是他們的結婚戒指,那天在飯店碰到她時,還在她無名指上……
他的平靜再也無法掩蓋住崩潰……
許久……
平復情緒後,簡雲騫把它放回原處,他想到什麼,把兜裡一張銀行卡,放進保險箱,重新鎖起來。
他拖著沉重步伐,下樓往花棚裡走去。
這裡的東西她倒是收拾得挺乾淨,什麼也沒留下,空架子上花盆底部印記告訴著他,原來這擺放著一盆美麗的花兒。
他鼻頭微動,再也嗅不到半點花香。
多少個日夜,他在這個花棚裡入眠,只要踏進這裡,花香總能平復他的情緒,讓他繃著的神經舒緩鬆弛。
這是她的秘密花園,他這個入侵者只能趁著天色未見亮時,逃離這裡。
……
電話鈴聲把他拉回現實。
簡雲騫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摁了息屏鍵,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
餐桌上,餃子已經擺好,王嬸端著蘸水上來,“簡總,快來吃吧,餃子要涼了。”
電話又進來了,像是十萬火急似的。
簡雲騫依舊沒有接,吃著盤裡的餃子……
直到助理祁昕跑進客廳,他才從盤子裡挪開視線。
“老闆,老宅傳來訊息,讓你立刻回去一趟。”
簡雲騫應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王嬸,剩下的給我留著,晚上回來再吃。”
王嬸點了點頭。
……
車子很快駛出海晏別墅。
車中人收起自己的所有情緒,回到了那個冷冽而不可測的簡雲騫。
幕南區,簡家老宅。
簡啟康一看自己大兒子踏進客廳,一個茶杯砸到他腳下。
“簡雲騫,你和四月離婚了?”
他盯盯父親,兀自坐在沙發上:“董事長訊息真靈通。”
“胡鬧,說離婚就離婚,我訊息不靈通,你打算瞞我多久?”
簡雲騫無動於衷。
“為什麼離婚?你小子別太混賬,趕緊去把四月接回來……”
這個小老頭聲音洪亮,威嚴猶在,氣勢不輸遠處的簡雲騫,誰能想到他是在一年之內動過兩次大手術的人呢。在死亡邊緣掙扎過的人,好像更不懼怕死亡。
簡雲騫任由父親指責,不吭聲,不表態。
對於父親能這麼快知道兩人離婚的事,他並不感到意外,自己身邊怕有不少人在他和父親中間左右搖擺。簡氏掌舵人離婚,算是大事,他們怎麼能不知會董事長呢。
簡啟康罵夠了,歇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話對大兒子不起作用,可不滿依舊寫在臉上。
“長順救過我的性命,往大了說,沒有他就沒有簡氏的今天。還有你十八歲時被人陷害,沉船那次,”簡啟康敲著桌子:“是司四月跳海救了你。”
“換個混蛋點的說法,你不喜歡她我理解,你忽視她,她不是也沒找你吵鬧嗎?現在接近你的女人有幾個是真心的?她們會有四月聽話,懂事,不吵不鬧?你胡鬧也得有底線,別被一些膚淺地快感迷惑了。被女方提出離婚,真是丟人,逢場作戲你不會嗎?”
簡雲騫站起來,整理整理衣袖,淡淡說道:“等找到逢場作戲的人,我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您。”
簡啟康愣了幾秒,明白這話意思後,臉色忽變。這小子是在敲打自己嗎?他指著門外的背影,大吼:“簡雲騫,簡家大兒媳只能是四月,別人休想進門。”
還是不解氣的他大罵兩句:“混球,混蛋!”
待大兒子的車消失後,簡啟康找來自己的心腹季杞,讓他盯緊簡雲騫身邊的人。
“哎……”簡啟康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的山脈,額頭有抹不開的愁雲,他暗暗下定決心:發生在小兒子身上的事,決不能在雲騫身上重演。
很多事只要簡雲騫不超出常理,他可以不必理會,不約束他,唯獨這件事,他一定要堅持到底。
渡輪甲板上,四月拿起電話。
“爸,半小時後,你開著小三輪來碼頭接我唄。”
電話那頭傳來樂呵呵的聲音,“要得,要得!”
沈昀並沒有問為什麼,對於她突然回來也沒有感到驚訝,只有歡迎和高興。
“爸,我要吃你炒的麻辣花蛤。”四月對著電話裡的人撒嬌。
沈昀笑聲不斷:“好,好,我么妹想吃啥子都可以。”
聽他帶有濃重鄉音的普通話,能知道他不是本地人。
沈昀是四月繼父,父親去世兩年後,來到她家。他是榮城人,跟父親一起跑了四年的船,來她家說是為了報答父親救命之恩。
四月花了一年的時間來接受他。
繼父為人正直,視如己出,和母親結婚後沒要孩子,說他們有四月就夠了。
她的童年有父親的千般呵護,父親去世後,又有另一種父愛陪伴著她,所以,她的童年並不悲慘。
隨後,她又給讀博時的導師打了電話,請她給自己留意一下有沒有合適的工作。
約一個月前,她在省圖書館查資料時,正好碰見自己導師和師母。當時看見三年未見的導師頭髮已花白時,她心裡有種想哭的衝動。
老師不僅毫無保留的把他所有的知識傳授給她,還是她哲學思想開悟者。是傳道授業解惑的大雅先生。
而她是他的得意門生之一,卻也是最讓他失望的那個,四月是這麼想的。
那個滿懷豪情壯志,那個要踏遍祖國山川保護植物的學生,一畢業卻嫁進了豪門,違背了理想,也讓老師失望了。
老師為她惋惜之餘也表示理解,畢竟跋山涉水,翻山越嶺,這份清苦不是誰都能吃的。
“老師,我向您保證,我絕對不會在拋棄自己的夢想。這份清苦我現在嘗還來得及。”
四月再次向老師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