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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改名自新

“中華人民共和國今天成立啦!”

公元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下午三點,廣播裡傳來偉人特有的湖南腔調,頓時廣播裡便響起排山倒海般的掌聲久久不能平息。

邠縣西醫同仁診所門前的空地上,幾十名群眾圍坐在收音機前,聆聽來自北平新華社的實況轉播。

軍樂隊奏響了《義勇軍進行曲》,張六斤和左鄰右舍自發地站起身跟著音樂唱起了國歌。

起來!

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

築成我們新的長城!

中華民族到了

最危險的時候,

每個人被迫著

發出最後的吼聲!

……

張六斤招呼幾個夥計把事先囤積的爆竹煙花全部從診所裡搬出來,讓他們擺在空地上燃放。

“噼裡啪啦”爆竹聲音震耳欲聾,惠珍捂著邠蕊的耳朵在爆竹聲中歡快地笑著、跳著。

早在三個月之前,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九兵團前衛部隊就已經進駐邠縣,邠縣從此徹底解放,實現了人民當家作主。

人民解放軍進駐縣城後秋毫無犯,他們四處張貼標語,組織宣傳隊向廣大群眾宣傳黨和人民軍隊的紀律。

張六斤作為商界和醫療界代表人物之一,他和群眾一起在邠縣中學集合,大家敲鑼打鼓,熱烈歡迎一野西進大軍收復邠縣。

這是繼一九四五年抗日戰爭偉大勝利後,邠縣群眾再次迎來空前的喜訊。

張六斤和邠縣的商界代表被請進邠縣大禮堂聚餐,席間和張六斤同桌的幾位商行老闆在竊竊私語。

“我聽說共產黨管咱這號人叫資本家,部隊進城後對資本家要統一沒收家產,往後這日子可該咋過呀?”

張六斤聽到他們極其荒謬的言論,不屑地撇撇嘴說道:“這純粹是放屁麼,你們都是從哪兒聽到的這些屁話,人家共產黨在牆上貼的告示你幾個文盲是一點兒都沒看見嘛。”

在座的幾人讓張六斤說得是啞口無言,他們其實也並不知道事實到底是什麼,大多數人都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

有人小聲說了句話不能這麼說,那些告示只是共產黨用來宣傳的言論,以後到底是什麼狀況誰也搞不清楚。

張六斤和他們開玩笑說,幾個老闆還不如自己家裡不識字的農村婆娘有見識。

“虧你幾個老哥都是咱邠縣場合上的頭面人物,你們都不想想上海解放後那些大資本家照樣經營自己的生意,只要不給新政府添亂,不擾亂市場秩序的守法公民還沒聽說誰家讓解放軍把家給抄了,難不成放著大資本家不殺跑到邠縣這山溝溝盯著咱這些瓶瓶罐罐麼。”

在邠縣解放前張六斤就已經把一家老小接到了縣城居住,惠珍母親現在幫著姑娘和女婿帶孫子。

四八年惠珍給張六斤生下個男孩兒,起名叫張邠志。張六斤希望兒子從小立下大志,長大後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才。

張六斤忙完了一天的工作,他推著腳踏車剛走進家門,女兒邠蕊便從屋裡跑出來,問父親有沒有給她帶棉花糖。

張六斤抱起邠蕊對她說今天賣棉花糖的老漢沒有出攤,等明天見著他一定會買回來給她。

“蕊蕊,咋沒見你外婆和你弟弟呢。”

邠蕊告訴父親外婆抱著弟弟去街上看花燈了還沒有回來,她讓父親帶自己也去看看花燈。

“他爸回來了。”

惠珍聽到院子裡父女倆的對話,她把腦袋從廚房裡探出來說道。

“能成,咱先吃飯,等吃完飯爸帶我娃到街上溜達溜達。”

張六斤讓邠蕊自己在院子裡玩耍,他挽起袖子進廚房幫惠珍一起做飯。

“我聽娃剛才說她外爺回家去了,達是不是在咱屋住的不自在,想回南溝待著。”

惠珍不讓張六斤幫忙,說她馬上就把飯做好,她讓張六斤幫忙自己剝上幾顆蒜瓣放到碗裡碾碎。

“達喔人你又不是知不道,一輩子犟的厲害。昨天在街上碰見貓娃,聽貓娃說村上正在量土地,要給村民重新分地。他一聽到這訊息,今早大清早飯都沒吃呼呼呼地就跑回去了。”

張六斤蒜搗碎後遞給惠珍,他說自己也聽別人說縣城解放後政府取消了過去的土地分配製度,按照家庭狀況評定貧農、中農和富農,再結合家庭人口數量實行土地農民所有制,提升農民的勞動生產積極性。

“咱爸媽應該夠得上下中農的成分,就是不知道咱倆會不會影響他們的評定標準。”

張六斤擔心自己資本家的身份會影響到老丈人分地,惠珍說自己也不懂,具體的情況還要等公社公佈的政策為準。

麵條已經煮到鍋裡,張六斤聽到丈母孃抱著兒子從街上看花燈回來了。

“你外婆給我娃買攪攪糖了,給爸嘗一口看好不好吃。”

攪攪糖又叫絞絞糖,陝南人管這種用麥芽糖製作的糖稀叫絞絲糖,張六斤小時候母親經常買給他吃,口感香滑入喉清涼,是張六斤童年時期不可多得的零食。

惠珍母親抱著小外孫邠志在街上看花燈時發現有人在賣“攪攪糖”,一文錢可以買到兩個,惠珍母親就給邠志和邠蕊姐弟倆一人買了一個。

“媽,街上人多不,吃完飯我想把蕊蕊也領到街上逛逛。”

原來邠縣政府為慶祝縣城解放,沿縣城東街辦起了花燈展覽,吸引了不少前來欣賞花燈的男女老少。

“再不提了。外面的人就多的根本擠不過去,東東他婆領的東東跟他妹子在街上逛,東東娃的一隻鞋都被人踩掉,東東他婆找了半天都沒找到。”

惠珍擺好碗筷,示意大家可以吃飯了。

惠珍母親每次吃飯都是排在全家人最後一個,因為她要先給小外孫邠志餵飯,等他吃完後才輪到自己吃飯。

聽到外婆說外面很熱鬧,邠蕊央求父親說她要出去玩。

張六斤摸著邠蕊腦袋說:“你今天要是能把這碗麵喋完,爸就帶我娃到街上去。”

惠珍在旁邊接過張六斤的話說道:“你別忘了還有我呢,娃他媽也想出去逛哩。”

隨著邠縣的解放,壓在人民群眾頭頂的“三座大山”已經在談笑間灰飛煙滅,徹底淪為歷史的塵埃,縣城恢復了勃勃生機。

藉著舉國歡慶的日子,張六斤在縣城酒樓備了一席豐盛的飯菜,把濟民藥店王老闆、白二虎、陳立棟,還有小董幾人請到一起和他們把酒言歡。

“我先提一杯……”

張六斤端起酒杯說道:“我從外地來邠縣以後有幸結識了老王哥、二虎、貓娃和小董幾個朋友,承蒙幾位兄弟們的照顧不管是生意上還是家裡的事情,兄弟們都幫操了不少心。今天我特意備了點兒酒水,希望兄弟們吃好、喝好。”

幾人相互敬酒,很快一瓶汾酒被他們五人瓜分乾淨。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等大家都喝高興後張六斤和他們幾人宣佈了項重大決定。

“這件事情對別人來說不叫事,但是對我自己來講算是人生中意義非常重大的一件事,我藉著這個機會對老王哥、二虎還有貓娃和冰如講講。”

王老闆沒等張六斤開口,便搶話問道:“福慶你是不是準備新開一家分店,你要是有這個打算可一定要給哥說,哥給你投資。”

張六斤笑著說老王哥不愧是個做生意的商人,張嘴閉嘴就是錢,他這件事情和錢不沾半毛錢關係。

陳立棟說難不成張六斤想再要一個兒子,白二虎用眼神瞪了陳立棟一眼說道:“貓娃你腦子裡面一天到晚都想些啥事,你以為你福慶哥跟你一樣結婚兩年生了兩個娃,媳婦兒現在肚子又懷了一個。你沒聽見福慶說是對他自己很有意義的事情麼,生娃算個啥有意義的事情。”

幾人聞言均是哈哈一樂,白二虎向來喜歡和陳立棟兩個鬥嘴,他們都已經習慣了。

小董問張六斤是不是準備把診所擴大,因為當下國家政策鼓勵工商界積極創業,以張六斤目前的財力就是建座小型私人醫院都不在話下。

張六斤搖搖頭,說不對。

這下讓王老闆幾人面面相覷,這個也不是,那個也不是,他們實在想不出除去家庭和事業還能有什麼比這些更有意義的。

陳立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他問張六斤到底是什麼事情,說出來讓他們聽聽。

“我剛才已經說了,這件事對我個人算是意義重大,跟旁人和其他事情都扯不上邊。”

大家都端坐在椅子上,等待張六斤即將為眾人揭曉謎底。

“我想了很久,我準備把名字改了。從今天開始我不再叫張福慶這個名字,我改名叫張自新。”

“張自新?”

幾人異口同聲,嘴裡重複著張自新這個名字,小董疑惑地詢問張六斤為何想起改自己的名字。

“老闆,我不是很懂。張福慶這個名字很好聽,為啥要改成叫張自新,這名字有什麼特殊含義麼?”

“嗯。”

張六斤點點頭,他把自己思前想後決定要改名字的緣由給大家講了一遍。

“小董說對了一半,張福慶這名字是我出生的時候我父親給我起的,已經叫了三十多年確實聽著順耳。至於為啥要改名字,我是這麼想的……”

張六斤嚥下嘴裡的酒接著說道:“現在全國都解放了,大家都過起了新生活,跟過去的舊時代徹底劃分界限。我十六歲從城固一個人逃難到西安,後面流落到邠縣,這十多年我從結婚到開辦診所以及後來生兒育女,這都是我自己給自己創造出的新生活,所以我決定把名字改為張自新。”

“張自新……”

王老闆在心裡反覆琢磨著張自新三個字的含義,他們幾人中除了張六斤、王老闆和小董三人屬於有文化之人,剩下的白二虎和陳立棟都沒念過多少書,他們只是覺得張自新這三個字叫起來沒有張福慶順耳罷了。

“好!這名字起的好,起的好呀。”

王老闆突然間拍了拍手,大聲表示讚揚。坐在他身邊的白二虎被王老闆的舉動嚇了一跳,他讓王老闆給他們講講,張自新這名字到底好在哪裡。

“自新、自新,靠自己創造新的生活,不但貼合福慶兄弟半輩子的人生寫照,也是迎合了新社會、新生活的大背景,所以我說改的好。”

在王老闆一通解釋下,陳立棟和白二虎這才終於明白張六斤新改的名字的含義。

張六斤哈哈一笑,他舉起酒杯對王老闆說:“還是老王哥懂我的心思,我敬你一個。”

從此張六斤在人生往後的幾十年歲月中,張福慶這個名字逐漸被人遺忘,甚至就連他的子女都已經記不清父親原來的名諱,取而代之的是張自新這個名字。

後來無論是張六斤參加工作,還是寫入黨申請,翻遍張六斤所有的檔案材料和各種履歷表,大家都看到他在姓名一欄裡寫的是張自新三個大字,他的人生也從此掀開了全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