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霧生,是在位於京都的霧生家。原木聯絡到了雨宮父女二人,一起前往京都霧生家看望霧生。
據說,霧生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臥床已有半月之久。原木知道,是直到現在他還沒能搞明白的案件真相將霧生折磨成這個樣子的!他知道霧生現在有多痛苦!他必須要讓霧生把真相說出來!一是為了徹底瞭解真相之中的真相,二來是想讓霧生釋懷,把痛苦憋在心中,最後受傷的只會是自己;這樣一來,還不如把痛苦分享出來,讓大家一起承擔!
原木家少爺、雨宮家家主和大小姐、蛇崎家頭號成員一同前來探病,饒是霧生家也被驚動了。且不說原木家已經和霧生家有了些許關係;同為偵探世家的雨宮家來探訪,就足夠讓老爺子親自前來了。
“各位貴客臨門,老朽沒能第一時間接待,實在是慚愧啊。實在是因為我那孫女……她……唉~”賀須原長長地嘆了口氣:“自從原木家公司發生的那起案件之後,綾子她就一蹶不振了。我看出來了,她的偵探之心已經出現了動搖了!以前她的偵探之心也不是沒有動搖過,但是之後就會重新穩固起來;但是這一次……搖搖欲墜,幾乎支離破碎……老朽……也無能為力啊!”
“啊!賀須原爺爺你知道真相了嗎?就連您,也沒有辦法幫助到井伊小姐嗎?”雨宮還是對井伊被抓走、鋃鐺入獄的事情耿耿於懷,聽到賀須原這麼一說,自然來了精神。
“領子剛回來的時候,已經精神渙散了,我很輕鬆的就知道了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結果,也成功破解了所有的問題。可遺憾的是……面對這樣的境地,我也沒有任何辦法。結果就是已經成為現實的事實,是無法逆轉的!我的推理能力是好,這一點我也有足夠的信心……可惜……我也沒有辦法逆轉這一切……慚愧……慚愧……”賀須原嘆了口氣,撫了撫花白的鬍鬚。
“賀須原爺爺,我們這次來,一來是為了事情的真相。二來,是想開導一下霧生同學。希望我們,能夠讓她重振旗鼓,恢復過來。我相信,只要努力,我們一定能夠幫助到霧生同學的!”原木來到賀須原面前,握住了賀須原佈滿皺紋的雙手,飽含誠意地道。
盯著原木真誠的眼睛看了許久,賀須原罕見地露出了一抹微笑:“那……綾子她……就拜託你了,原木家的小子!”
這是原木,乃至於雨宮家的父女兩人,第一次看見賀須原老爺子笑。哪怕只是一個很淺的微笑……
來到霧生的房間,原木禁不住東看西看。他還是第一次進霧生的房間。這個房間看上去格外樸素,除了整整兩大書櫃的書之外,幾乎就沒有什麼打眼的東西,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的房間。
“咳咳~”正當原木東張西望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咳嗽聲,霧生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看夠了嗎?我自認為自己的房間沒有什麼好看的。”
“嗚哇!”原木差點沒被嚇死,一個後跳,直接躲開了聲音的來源,這才發現說話的正是霧生。
眼前的霧生,看上去比之前看到的更瘦一些,看上去更加弱不經風一些。但是她的眼中,飽含生機,她沒有放棄任何東西。那並不是什麼消極的瘦削,而是純粹被那件案子折磨成的這樣。
“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吧?”霧生倒是挺麻利,從旁邊的房間搬了一張桌子過來,親自給所有人泡紅茶,順便看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算是吧……”原木端起茶杯來,輕輕啜飲一口清香的紅茶,嘆息道:“我是不知道警方如何判斷的,但是他們最終判定井伊小姐過失殺人,雖然不至於把井伊小姐關在牢裡關到死,但是那段時間也絕對不短了。怎麼說……是不幸中的萬幸吧。至少井伊小姐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到時候爭取減減刑,等她出來了,原木家也會重新讓她回來的。”
“是嗎……看樣子,井伊小姐的確是個人才啊。不僅真的聽了我的話,還紮紮實實的把我的每句話都記下來了。如果不是這樣,她可能就不是今天的這個下場了。這也得感謝她自己。”霧生也端起茶杯啜飲起來,她的心態似乎不錯。
“妮子,我們這次來呢,一來是為了看看你,二來就是想要問問你,這個案子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你之前一直不肯說,還要為了這案子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現在事情塵埃落定了,你也該說了吧?”植志放下茶杯,認真地道。
“每一次,遇到這種真相比現實殘酷的案子的時候,我都會做出像現在這樣的選擇,直接沉默,不再發聲。因為我改變不了,那麼我就沒必要去掙扎,因為再怎麼掙扎,也是無濟於事的。不過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們也挺想知道這一次案件的,那我就說說吧。”霧生緊了緊手上的手套。
“首先,第一個讓我們感覺到疑惑的問題,很直觀,就是死者的死法。淺井先生的推理都是針對漏洞來做出突破的,但是我不是那樣的推理結構,我必須要一板一眼,按部就班的做出自己的推理。首先我們要確定的就是死亡方式,我知道警方的調查結果肯定已經出爐了,但是請各位把所有得知的資訊全部忘掉,讓我們把思緒重新拉回到那個沒有警方專業幫忙的夜晚。”霧生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桌面,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確實,如果是當時的話,我們的確無從判斷死者的具體死因,畢竟我們沒有特別專業的工具,也無法進行私人的解剖。如果死者的死因使體內的某些因素導致的,我們將無法得知任何有效資訊。”雨宮點了點頭,對霧生的態度表示肯定。
“是的。分析死因的時候,有很多次,大家有懷疑,究竟是否是死者腹部刺中的那一刀導致了死者的死亡呢?首先,刺的位置是腹部,那邊並沒有什麼類似心臟一樣的一刺就死的器官和組織,也就排除了是被刀子刺穿而導致的器官衰竭問題致死。那麼是否有可能是因為刀子刺入而產生的失血性休克致死呢?不好意思,從現場留下的血跡來看,除了死者被刺傷的大腿處留下了大片血跡之外,幾乎沒有多餘的血跡,那就排除了是失血導致的死亡。更何況,死者被刺中的部位,距離含血量最多的脾臟距離仍然很大,所以不可能造成大量內出血!那麼就把這個推斷排除。刀殺的兩種致死可能都被排除了,我們必須排除刀殺的可能性。那麼這個刀殺的存在是怎麼回事?這一點我們稍後再議。”霧生認真了起來。雖然瘦削的樣子沒有了以往的高超說服力,卻也十分嚴肅。
霧生的推理沒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死者根本不是因為腹部的脅差而死,這一點很明顯。
“還有一種說法,是由嫌疑人們提出來的,就是死者可能是被燒死的。燒死也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真的被火燒身,導致直接死亡;亦或者是因為火災產生的大量有害煙塵被死者吸入而導致的死亡。死者的身上沒有直接被火燒到的痕跡,否則不只是死者本身,就連她的衣服也保不住,可是死者身上的衣服完整,並不像是被火焰直接燒灼產生的樣子,所以排除。那麼死者是否是吸入煙塵而死的呢?”霧生越往下說,大家就越覺得心驚肉跳。他們從警方那裡知道了死者的死因,可是聽因為生病沒有得知任何資訊的霧生這麼推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很抱歉,當我看到了死者第一時間被記錄下來的照片的時候,我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在法醫學裡,有一項判斷是否為火災致死的重要依據,而且這一條依據,被所有法醫牢記於心,那就是死者死亡的時候是否看向火焰方向。如果死者看向火焰方向,那就是趨害,是不符合事實的,那這樣的火災現場發現的死者很有可能是生前失去了意識,或者就是單純的被人謀害的。而這起案件的死者呢?她看著的方向是大門的方向,那裡,也正是火焰升騰的方向。所以我根據法醫學的鐵律判斷,死者根本就不是因為火災而死!她一定是被某人謀害了,才會在火災現場呈現那樣的形態!”霧生看了看眾人的反應,差不多知道自己判斷正確了。
“那麼,真正的死因呢?”雨宮有些緊張。這麼一個只相信自己推理的人,已經無限接近他們已知的死者真實的死因了!
“……”看著緊張的雨宮,霧生突然笑了:“看把你急的……我暫時不會說那麼多的。真正的死因,我過段時間再說。”
“哈?”雨宮差點沒閃到腰,難以置信的表情直接掛在臉上。
“我繼續推理吧,慢慢地,你們就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霧生失笑,繼續推理:“按照那天我的推理,貴賓區大門是需要門卡的鎖,由於擁有貴賓區門卡的人只有那麼幾個,嫌疑人是可以鎖定範圍的。而且由於保潔人員的證詞,以及所有嫌疑人的一致肯定我們可以判斷,從死者離開休息室到死者確定死亡的時間內,沒有人離開過貴賓區,所以我們鎖定嫌疑人的行為是正確的。但是在此之後檢視屍體的地方,我們犯了一個小錯誤!”
“有嗎?我怎麼覺得我們第一時間發現的屍體沒有什麼大問題啊?死者四肢被綁動彈不得,雙腿和左手的繩子捆紮到了桌子的底端,右手的繩子直接連線到了門把手上,沒有問題啊!”植志撓了撓頭,十分不解。
“問題還不明顯嗎?無論是辦案,還是商戰,有的時候,獨特代表了機遇,但是也有時候,獨特,就是最明顯的毒藥標誌!死者的右手繩子為什麼不和其他三個肢體一樣,一起捆紮在桌子的底端呢?明明會議桌是方形的,四周都有可以捆綁繩子的結構存在,為什麼死者的右手繩子要這麼獨特的捆在門把手上呢?這裡的獨特是我們破案的機遇,也是兇手給我們遺留下來的最大的陷阱!”霧生緊皺眉頭:“我們在判斷死者屍體狀況的時候,出現的最大的錯誤,就是判斷死者當時處於一個四肢被綁動彈不得狀態!這就是我們的推理出現的最大失誤!我們都被眼前的假象給欺騙了!兇手利用了活生生的慣性思維,把我們騙得團團轉!因為……死者並不是被牢牢捆在會議桌上動彈不得的!她的右手,最開始應該處於一個可以活動的狀態!”
“這怎麼可能呢?這一點都是我們一起確認過的啊!死者的四肢都被綁得紮紮實實,繩子的長度也被裁剪得正好,死者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更不用說活動了!”雨宮搖頭,表示不信。
“嗯?我記得……”原木卻突然開了竅,撫著下巴回憶道:“我記得……會議室的房門,是朝裡開的吧?如果死者的繩子一開始真的是綁在門把手上的,如果門一直保持敞開的狀態,那死者的手不就還有一定的活動範圍了嗎?”
雨宮父女恍然大悟!他們為了查案,特意將會議室的大門關閉了才開始搜查,而那個時候才調查出來的死者右手的繩子長度也只是剛剛好。可是如果說一開始,這扇門是開啟的,由於門是朝裡開的,因為大門轉動的弧度,死者的手就的確還有一段活動的範圍!
這就相當於畫一個圓啊!門就是以門軸為圓心,繞著他做圓周運動的!門把手處於門的最邊緣,這跟畫圓周運動沒有區別!
“可是,這個圓周運動還是很小的,就算死者當時右手還能夠活動,她又能幹些什麼呢?那麼短的距離,她還能伸手把自己四肢的繩子解開不成?”植志提出疑問。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霧生笑了笑:“圓周運動的門把手的確給死者提供了一點活動的空間,但是距離並沒有太大,死者的活動範圍,並沒有任何辦法延伸到另外一隻手上。但是這麼一點活動範圍,她也能做到很多事情了,比如……”霧生的眼神陰沉下來:“比如……抽出放在一旁的脅差,給自己的大腿來上幾刀……再比如……把脅差捅進自己的肚子……”
所有的人差點被這一段推理嚇得站起來。這樣的推理,徹底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推理!
“我們所有的推理,都是基於他殺這個基礎的。可是一旦我們證明了死者有一定的活動能力,那麼我們就必須回到最初的原點,考慮另外一種可能,那麼就是……死者的自殺!”霧生的聲音,有些虛弱,但是卻仍然擲地有聲……
(未完待續……)